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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正值太陽落山,又趕上雨雲密集,黃昏驟然變成了夜晚。設在宅子裡的指揮中心只有幾個向外凸出的小窗口,到達那裡的昂納白沒注意到天色的變化。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史密斯才匆匆趕來,她對敬禮的下級們點點頭,坐在昂納白旁邊的棲架上。他用肢腿朝她比畫了個探詢的姿勢,她聳聳肩:「舍克不會有事的,軍士長。他去他的學生那兒了,做他現在能做的事。情況如何?」

  昂納白將桌上的一遝談話記錄朝她一推:「道甯上尉和他的人這會兒還在房子裡,沒派他們值勤,你要想問隨時可以問。但我們大家(從陸戰指揮部趕來的所有人)都認為他們是清白的。不怪他們,是那些孩子太機靈了。」十分嚴密的安全措施卻敗在了幾個孩子手下。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些孩子一輩子都在跟這類安全措施打交道,差不多什麼情況都了如指掌,又跟許多警衛是朋友。再說,在今天以前,來自外界的威脅從來只是一種理論,最多是偶爾有點這方面的流言而已。孩子們要是打定主意出去兜一圈兒,沒什麼能攔住他們。衛隊的人全是維多利亞·史密斯將軍親自選拔的,他們機警、忠誠。出了這種事,他們跟舍坎納·昂德希爾一樣難過。

  史密斯把記錄朝他推回來:「好的,讓達拉姆的人重新上崗值勤,讓他們忙起來。搜索方面有什麼報告?」她向負責這方面的人招招手,自己也開始忙碌起來。

  山頂大宅的指揮中心有很好的地圖,用於匯總情況的檯面。它的微波通信線路可以與陸戰指揮部保持雙向聯繫。不幸的是,跟普林塞頓方面的聯繫卻沒有這麼便利。需要好幾個小時才能解決這個問題。房間裡隨時隨地人來人往,許多是剛剛從陸戰指揮部抽調過來的,沒有經歷今天發生在宅子裡的大混亂。這是件好事,他們的到來沖淡了有些人臉上疲憊、緊張的神情。進展還是有的……有些令人鼓舞,有些則讓人平添幾分憂慮。

  一個小時以後,金德雷情報處處長到了。拉奇納·思拉克特才上任不久,年紀不大,又是個逖弗人。這幾樣合在一起,幹的卻是這份工作,未免讓人覺得有些奇怪。這人看樣子挺聰明,不過是一種書卷氣的聰明,缺乏咄咄逼人的氣勢。或許這樣也挺好。說實話,他們實在太需要精通金德雷國事務的人了。金德雷國是上次大戰期間從逖弗帝國分裂出來的小屬國之一,暗中支持協和國。但維多利亞·史密斯總認為,金德雷國必將成為心腹大患。不過也許她只是跟一般人的說法唱反調而已,這是將軍的一貫做法。

  思拉克特在衣架上掛好他的雨披,解開背包,把裡面的文件放在上司桌上:「金德雷在這件事上陷得很深,將軍,都快陷到下巴了。」

  「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奇怪。」史密斯道。昂納白知道她肯定精疲力竭了,但看上去仍舊那麼精神,幾乎跟平常的維多利亞·史密斯沒有區別。幾乎。還是像平時主持參謀會議時那麼鎮定從容,提出的問題也仍舊那麼一針見血。但昂納白還是看出了區別,將軍平靜的外表下藏著一絲心不在焉。不是焦躁不安,她的心思好像在別的地方,沉思著:「但是,在今天早上之前,金德雷捲入的可能性一直很低。有什麼新情況嗎,思拉克特?」

  「兩次屍檢,兩份報告。現場被殺的兩名死者生前經過嚴格的體能訓練,而且不是運動員所受的那種訓練。他們的甲殼上有些舊傷,有一處明顯是經過修補的彈洞。」

  維多利亞聳聳肩:「我們早就知道,這是職業行家幹的。國內目前仍有不安定因素,比如極端保守派,他們完全可能雇用專業人士出馬。」

  「是有這種可能。但這一次肯定是金德雷,不是國內極端保守派。」

  「找到確鑿證據了?」昂納白不由得松了口氣,馬上又為自己的反應深感慚愧。

  「嗯。」思拉克特好像既在掂量這個問題,又在掂量問題的提出者。此人摸不透昂納白在指揮鏈上的位置(分明是個老百姓,可人家卻稱他「軍士長」)。年輕人,慢慢習慣吧。「金德雷人一向把他們跟宗教、教會的關係看得很重。但以前,干涉我們的國內事務時他們一直很謹慎,最多給幾個保守組織提供點資金而已。可是……今天他們總算露出馬腳了。這些人全都是金德雷的職業軍人。他們下了很大功夫隱藏自己的身份,但沒想到我們的偵察技術部門如此高明。對了,那種測試方法還是您丈夫的一位學生發明的呢。我們從兩名死者的呼吸通道裡採集到了一些花粉,這些花粉國內是沒有的。我甚至可以告訴您他們是從金德雷的哪個軍事基地出發的。那兩人潛入協和國的時間最多不超過十五天。」

  史密斯點點頭:「停留時間再長一些,就驗不出花粉了,對嗎?」

  「是這樣,技術人員說,時間長了,就會被人體免疫系統排出體外。但就算沒有花粉,我們還是能看出個大概。其實,對方今天的運氣遠比咱們壞,他們還留下了兩名活著的目擊者……」思拉克特突然

  閉嘴,顯然意識到這一次跟平常的行動不一樣,通常意義上的成功很可能會被將軍視為慘敗。

  將軍好像沒注意他的躊躇:「嗯,那對夫婦。帶小孩上博物館那兩位。」

  「是的,長官。我之所以說敵人這次徹底搞砸了,一半是因為那對夫婦。昂德維爾上校(負責國內行動的處長)派人和他們談了一下午,他們非常希望能夠提供幫助。她從他們那兒瞭解到的情況已經以最快速度向您做了彙報,您的一個兒子推倒了一個展覽架,砸死了兩名綁匪。」

  「然後,所有孩子都被抓走了,被抓走時還活著。」

  「是的。但後來,昂德維爾又瞭解到一些新情況。我們現在幾乎可以肯定……那些綁匪企圖對您的所有孩子下手。他們把蘇比斯莫夫婦的嬰兒誤認為您的。畢竟,即使到現在,世界上還是沒有多少早產兒。他們甚至以為蘇比斯莫夫婦是我方的警衛人員,這種假定也很自然。」

  地底的淵藪啊!昂納白瞪著那幾扇狹小的窗戶。外面比剛才亮一點了,不是天色,是警衛燈射出的紅外光。風越來越大,把雨滴吹打在窗戶上,吹得植物猛烈搖晃。天氣預報說今晚有大雷雨。

  這麼說,金德雷人之所以把這次綁架搞砸了,因為他們過高估計了協和國的警戒力量。也不奇怪,正常人都會認為有幾個警衛跟隨著孩子。

  「將軍,我們從那兩個普通人嘴裡得到了不少情報:那些人走進來時所用的藉口,發生意外後口吻的變化……綁匪本來沒打算留下活口,蘇比斯莫兩口子算得上普林塞頓今天最走運的人了。當然他們自己不會這麼想。被您的孩子砸死的那兩個綁匪當時正要解決掉蘇比斯莫夫婦,其中一個已經拔出了一把自動霰彈槍,槍上的保險①全打開了。昂德維爾上校認為,他們原計劃抓走孩子們,不留任何證人。流些血、死幾個平民其實對他們有好處,有利於把我們的目光引向國內的極端保守派。」

  【① 蜘蛛人的身體構造不同於人類,可用的肢腿很多,所以器械也不同於人類,如槍支上可能不止一個保險,東西可以放在背包裡(背上也有手,從背包往外拿東西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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