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淵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可奇維沒做任何防禦動作,連動都沒動一下。文尼一擰身,狠狠給了她一耳光。兩人旋轉著分開了。「跟你只能這麼談!」文尼怒喝道。他再次撲了上去,又是一耳光。可奇維仍然沒有抵抗,連抬手護住臉的動作都沒有。

  范·紐文想都沒想,手一推,向前躥了出去。在他的意識深處,某種東西狠狠嘲笑著他:偽裝這麼多年,卻為了僅僅一個無辜者冒暴露身份的危險。但與此同時,同樣的東西又在為他的舉動高聲喝彩。

  范向前撲出的動作中途變形,好像控制不住一樣,變成了不停地轉動,轉著轉著,肩頭碰巧撞上文尼的肚子,把這個歲數小得多的人撞在牆上。從攝像機拍不到的死角裡,範手肘一動,給了對手一下子。後背撞上牆後,緊跟著文尼的後腦也在牆上重重地碰了一下。如果這兒是剛才那條精工雕飾的甬道,這一撞非受重傷不可。就算在這裡,文尼飄離牆壁後,雙臂也只能軟軟地揮動幾下。一股血從他的後腦勺上淌下來。

  「想打架,挑個塊頭和你差不多的!懦夫,不中用的孬種。你們這些了不起的貿易家族,出來的貨色都一個德行!」範的怒氣不是裝

  出來的,只不過這股怒火同樣沖著他自己——為這點事,居然甘冒暴露身份的危險。

  理智重新出現在文尼的眼神裡。他瞪著巷道四米外的奇維。女孩也盯著他,臉上的表情混合著震驚和堅決。然後,文尼看了範一眼,眼光讓老人心裡泛起一股寒意。布魯厄爾的監控器材也許沒能捕捉住這場打鬥的每一個細節,但這小夥子心裡清楚,範剛才那一招算得多精。一時間,兩人四目相對,接著,文尼掙脫他的手,沿著坡道迅速朝交通艇氣密門飄去。表面看去他是個吃了敗仗的人,夾起尾巴灰溜溜地走了——但範看見了他的眼神。對這個伊澤爾·文尼,得想點辦法。

  奇維拔腿朝文尼追去,但沒到十米便硬生生止住了。她在坡道和支巷形成的丁字路口上方飄著,凝視著文尼遠去的方向。

  範靠近了些。他心裡明白,自己應該儘快脫身。現在盯著他的攝像機肯定有好幾台,此外,他早已讓大家形成了他跟奇維關係緊張的印象,留在這裡是非常不合適的。說點什麼才能讓他安全撤退?「別擔心,丫頭。文尼不值得你生氣。我拍胸脯擔保,今後他再也不敢來招惹你了。」

  過了一會兒,女孩轉過身來,面對著他。老天,她長得真像她母親,勞讓她一班一班連續輪崗,她早已不是過去那個小姑娘了。她眼裡噙著淚水,雖然沒有傷痕,但深色皮膚上已經開始現出瘀青:「我真的沒想傷害他。上帝呀,如果特裡克西婭死……死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奇維將剪得短短的黑髮撥到耳後。不管她現在實際年齡有多大,一時間,她仿佛又成了迪姆「大屠殺」之後幾天裡那個孤苦無依的小孩子。

  她真是太孤獨了,孤獨到了向范·特林尼這樣的牛皮大王傾吐心事的地步:「我……我小時候,除了父母,我最崇拜伊澤爾·文尼。全宇宙中,我覺得他是最了不起的人。我一心想讓他覺得我也不錯。可後來,易莫金人襲擊我們,然後又是吉米·迪姆殺害了我母親還有其他人……我們大家現在都坐在一條很小的救生艇裡,不能再殺人了。」她的頭使勁點了一下,「你知道嗎?自從迪姆的事之後,托馬斯沒有冬眠過一次。這麼多年,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是實實在在熬過來的。擔子那麼重,工作那麼辛苦……他認同聚能,但他有新思想,也開始採用新方法。」她這是把希望對伊澤爾說的話說給他,「沒有托馬斯,本尼酒吧不可能存在。貿易、盆景,這一切都不會存在。我們正在一點一點地讓易莫金人理解青河的做法。總有一天,托馬斯會解放我父親和特裡克西婭還有其他所有聚能者。總有一天——」

  範希望自己能伸出手去,撫慰眼前這個女孩。在所有活著的人中間,除了兇手,范·紐文也許是唯一一個知道吉米·迪姆事件真相的人,也是唯一一個知道勞和布魯厄爾對奇維·林·利索勒特幹了什麼的人。他本應該粗魯地拂袖而去,但就是辦不到。他留了下來,帶著尷尬、迷惑不解的表情。是的,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孩子,你會報仇雪恨的。

  -13-

  裡茨爾·布魯厄爾的住宿區和指揮部都設在「無影手」號上。他時常想,這些小商小販怎麼琢磨出了這麼一個好名字。只有三個字,卻徹底傳達出了安全工作的精要。在青河人和易莫金人所有的飛船中,「無影手」號是受創最輕的。飛行控制部分完好無損,主推進器或許可以持續幾天提供1G的推進力。易主之後,「無影手」號的通信和電子對抗系統都經過了重新調整,達到聚能標準。在「無影手」號上,他幾乎相當於上帝。

  不幸的是,「無影手」號雖然和探險隊的其他部分保持物理隔絕,但出現蝕腦菌失控的大事故時,這種隔絕的用處不大。蝕腦菌失控的原因是聚能者的情緒平衡遭到了破壞,這種不穩定情緒可以通過網絡不斷蔓延。正常情況下,只有密切協作的一組聚能者之間才能彼此影響,造成這種後果。在易莫金文明的故鄉,失控是常事,誰都沒把它當回事——不是有後備聚能者嗎,熱交換一下就行。可在這個一片荒涼的鬼地方,失控卻成了致命的威脅。

  事故發生時,裡茨爾便注意到了,速度之快,幾乎能趕上雷諾特。但是,他不能下令讓他的聚能者停止運行,這麼做代價太大。跟平常一樣,雷諾特賦予他二級優先權。但他到底還是應付下來了。他們將聚能監控員分成不同小組,各小組獨立運行,不與其他小組並網。這樣做,得到的情報當然只能是一個個片段,事後需要在小組記錄上下一番分析綜合的大工夫。可他們畢竟沒有遺漏任何重要情況……多花點時間,但最後總能掌握所有細節,不會留下漏洞。

  事故發生後頭二十千秒內,裡茨爾損失了三名聚能監控員。他命令奧莫把死人清理掉,其他人繼續運行,自己則奔赴哈默菲斯特,和托馬斯·勞長時間磋商。看來,雷諾特至少會損失六個人,她的翻譯部門這下可算遭受了重擊。布魯厄爾自己的損失輕得多,第一統領不禁對他刮目相看:「讓你的人在線上待著,裡茨爾。安妮認為,在該死的蜘蛛人公開辯論的時候,她的譯員分成了兩派,分別支持一方。所以,這次失控的性質跟平常的聚能者意見分歧沒什麼不同,只不過規模大得多。她的判斷也許是對的,但我還是下令把這場辯論移出譯員的綁定範圍,至少移出他們的關注中心。等情況穩定下來,你要一秒鐘一秒鐘把你的記錄過一遍,檢查可疑事件。」

  又過了六十千秒,布魯厄爾和勞一致認為,這次危機過去了,至少安全部門已經沒問題了。統領侍衛奧莫重新將監控員與雷諾特的人並網,不過在中間增加了一個緩衝鏈接。這以後,他才開始仔細掃描之前發生的事故。這次崩潰使裡茨爾部門的工作徹底中斷了一陣子,當然時間並不長,但大約有一千秒,他們完全沒有進行任何監控。經過仔細調查,沒有發現向這個星系之外發送的任何信號,也就是說,他們的長期安全沒受影響。但在本地,譯員們嚷嚷了些什麼,由於控制端喪失了作用,這些話發了出去。不過蜘蛛人沒有發現。這並不奇怪,他們肯定會把無序發射的信號當成瞬時電子噪聲。

  塵埃落定以後,裡茨爾只能把這次失控視為一次壞運氣。但在對細節做詳盡分析時,還是發現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

  一般情況下,裡茨爾總是待在「無影手」號的艦橋上,可以居高臨下,俯瞰L1的龐雜體和遠處的阿拉克尼。可現在,塞雷特和馬裡去哈默菲斯特幫忙了,只剩下譚和卡爾·奧莫管理這兒將近一百名的聚能監控員。所以他只好紆尊降貴,和奧莫、譚一起操縱。

  「統領大人,這一班裡,文尼三次觸發了警報信號。兩次發生在這起事故期間。」

  飄浮在奧莫上方的裡茨爾俯瞰著所有未在冬眠狀態的聚能者。約三分之一的聚能者在他們的座位上熟睡,剩下的則全身心沉浸在數據流中,分析記錄,哈默菲斯特那裡雷諾特的聚能者交換數據和結果。「說吧,抓住他什麼把柄了?」

  「都是攝像分析,一次是在雷諾特的實驗室,另一次在勞統領住宿區附近一條通道中。」畫面飛速閃過,凸顯出監控器發現異常身體語言的片段。

  「有什麼不規矩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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