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淵 | 上頁 下頁
七一


  「你怎麼想,奇維?如果有一大批這種東西,你的工作會不會好辦些?」

  「有可能。定位器的這種特性我以前不知道,我沒想到教程也會隱瞞設備的功能。」她想了想,「是的,如果增加一大批定位器,適當調整其處理功耗,或許能大大減少監控人員。」

  「很好。我要你向特林尼戰鬥員深入瞭解這方面的情況,安裝一個大型網絡。」

  「我希望親自負責這項工作,統領大人。」特林尼道。

  但勞可不是傻瓜,他搖搖頭:「不,你現在的工作是監控全域,這項工作重要得多。對了,我希望你向安妮詳盡說明這方面的技術細節。等裡茨爾輪值上崗後,他也會很感興趣的。這些裝置可以在保障安全方面發揮出更大作用。」

  就這樣,范·特林尼把一套效率更高的鐐銬交給了易莫金人。老頭子臉上掠過一絲類似懊悔的表情。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裡,伊澤爾盡了最大努力,回避和別人說話,以免控制不住自己,發作起來。以前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竟會如此痛恨一個愚蠢的小丑。范·特林尼不是殺人犯,只是天性冥頑不靈,一舉一動都顯示出他的愚不可及。但現在,他的愚蠢將一個天大的秘密拱手奉送給青河的敵人。易莫金人本來做夢也想不到這個秘密,連伊澤爾自己都從未聽說過。這樣一個秘密,別的人寧死也不會透露給托馬斯·勞和裡茨爾·布魯厄爾。

  以前他總以為勞留著特林尼只是為了逗笑取樂。現在,伊澤爾明白了。營帳公園那個夜晚已經是許久以前的事了,從那以後,伊澤爾從未像今天一樣,心頭湧起冰冷的殺機。如果碰上機會,能讓范·特林尼出一次致命事故就好了……

  在食堂吃完飯後,伊澤爾待在自己房間裡。他的舉動沒引起任何人注意。每天這個時候,尋歡作樂的人們便會擠滿本尼的酒吧。但伊澤爾向來不欣賞青河人這種喜歡紮堆的習慣,哪怕只去酒吧當個聽眾他也不願意。再說,需要做的工作太多了,有些工作不涉及跟別人交流。他戴上剛發下來不久的顯示系統,開始瀏覽艦隊數據庫。

  從某種意義上說,帕克司令最大的失誤是沒能及時銷毀艦隊數據庫。每支貿易艦隊都有周密的程序,確保在艦隊即將落入敵手時徹底銷毀本地數據庫中至關重要的數據。艦隊數據庫是無法完全銷毀的。數據是分布式的,分散保存在艦隊的各艘飛船上。敵人可以從上千處節點截獲數據殘片,數量多少視當時的調用情況而定。許多獨立芯片內——比如那些該死的定位器——也保存著大量維護數據和操作說明。但是,數據庫的主體部分仍然可以用一條簡短的命令徹底刪除。殘留部分仍然有一定的價值,但真正至關重要的知識、億萬兆經過實踐驗證的數據卻一去不復返了,最多只留下實例(體現這些知識的硬件),必須經過無比痛苦的逆工程手段才能琢磨出一點頭緒。可不知怎的,這一次卻沒有徹底清空數據,儘管當時已經很清楚,發動偷襲的易莫金人必將俘獲帕克艦隊的所有船隻。也許帕克下達了刪除命令,但某個脫網的節點卻保存了艦隊數據庫的完整拷貝——這種做法背離了一切規定。

  托馬斯·勞一眼便發現自己得到了一個何等珍貴的寶藏。安妮·雷諾特手下的奴隸勞工立即動手,以聚能者非人類能及的精確解剖分析艦隊數據庫。貿易者的一切秘密都會落入他們的掌握,只是個時間問題——但會一拖許多年,因為聚能者不知道從哪裡入手。於是,勞命令一批非聚能者瀏覽數據庫,向他彙報數據庫的總體情況。伊澤爾已經在這項工作上花了幾兆秒了。其間的分寸很難把握:既要拿出一定的成果向勞交差……同時又要巧妙地誤導易莫金人的研究,讓他們偏離可能立即派得上用場的內容。他知道,只要一不留神,稍有偏差,勞便會察覺他的不合作態度。這個魔鬼非常敏感。伊澤爾不止一次懷疑到底是誰利用了誰。

  可是今天……范·特林尼一句話便向對方洩露了這麼多寶貴的秘密。

  伊澤爾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好瀏覽數據庫,隨便寫點報告。至少可以裝出工作的樣子,免得一時失控,讓別人瞧出端倪。和新發下來、經過「淨化」的顯示系統配套的還有一個手動控制器,他撥弄著。這東西畢竟還能識別簡單指令,配合得還算協調:肉眼應該看到的是自己的艙室,但被系統無縫替換成了數據庫的進入層面。轉頭四下看時,自動化系統追蹤他的頭部動作,相應調整圖像。整個過程還算平順,文件仿佛是真實存在的實體,飄浮在他的房間裡。問題是……他擺弄著控制器,該死的,參數大都鎖死了,幾乎無法根據自己的需要修改系統。他們把好好的青河系統徹底肢解了,或者換上了別的東西,把系統降低到易莫金人的技術水平。這東西比普通牆紙系統強不到哪兒去!

  他伸出手,想把這玩意兒從臉上一把扯下來,砸個粉碎。冷靜。他還沒從特林尼幹的蠢事中鎮定下來。說句公道話,這種系統再怎麼差,比牆紙還是要好些。他驀地想起上次岡勒·馮破口大駡易莫金鍵盤的事兒,不禁笑了起來。

  那麼,今天瀏覽什麼呢?一些對勞來說合情合理、不可能給他提供新啟發的東西。啊,對了,特林尼的超級定位器。這方面的信息肯定藏在角落裡,不可能擺在顯眼的地方。他開啟了幾個查詢線索,沿用一般人都會用的最顯而易見的方式。他現在所見的數據庫是當見習生時絕對看不到的。勞手裡掌握著頂級口令和通行碼。至於他是用什麼辦法搞到這些東西的,伊澤爾只能憑空想像——而這些想像足以讓他晚上做噩夢。伊澤爾現在見到的數據庫和當年帕克司令眼中所見完全一樣。

  沒什麼結果,有關定位器只有大家都知道的那些內容。體積微小,這談不上什麼秘密。但哪兒也沒有表明它們攜帶傳感器的資料,芯片內置說明裡也沒有什麼特別內容。嗯,也就是說,特林尼的意思是,這些文件裡有暗藏的後門,即使以艦隊司令的權限也看不到?

  伊澤爾一時忘記了胸中翻騰的怒火,他出神地望著排列在身周的數據資料,突然間如釋重負。托馬斯·勞不可能看出其中的荒謬,除了伊澤爾·文尼,活著的貿易者們沒有一個人能看出特林尼的說法是多麼荒唐無稽。

  但伊澤爾·文尼不同。他生長在一個有著悠久貿易傳統的輝煌家族裡,從小就在飯桌邊聽著大人們閒聊貿易艦隊的種種策略。一個艦隊司令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地進出所轄艦隊的本地數據庫。並不是說有了無限制權限,他就能找到所有隱藏的資料。跟其他事物一樣,數據也可能遺失,有的應用程序是數千年流傳下來的,連搜索引擎都無法查明跟它相關的所有資料。但是,數據庫中不可能存在故意隱匿起來,避開包括艦隊司令在內的所有人耳目的秘密。出現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故意破壞,或者司令本人是臨時任命的,並未獲得一般司令所有的全權。故意藏匿數據畢竟不會有什麼好處,就算一時有利,但從長遠觀點看,終將導致系統無法維護。

  伊澤爾本想放聲大笑,但又怕這些被易莫金人做過手腳的頭戴式顯示系統將他發出的每個聲音都傳給布魯厄爾手下那批聚能監控專家。今天總算有了點值得高興的事。特林尼又在跟我們胡說八道!這個老騙子吹過許多牛皮,但在跟托馬斯·勞打交道時,他一般來說還是比較謹慎的。等到向雷諾特報告技術細節的時候,特林尼准會在芯片說明裡大翻特翻,想找點可以應付的材料……到頭來卻只能兩手空空。伊澤爾一點兒也不同情他。老雜種,活該落個這種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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