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淵(34)_弗諾·文奇

三四

　　伊澤爾飛快地掃了一眼大廳內部。那個易莫金飛航主任喬新正聚精會神地盯著開關星低軌道上那顆微型衛星傳來的圖像，他的專注更多是出於好奇，而不是恐懼或疑心。

　　奇維·利索勒特恨恨地瞪著一個視窗，上面顯示的是隔熱篷與吉米·迪姆工程隊的隊員。自從飄進大廳，她一直陰沉著臉，情緒惡劣。伊澤爾猜得出這是怎麼回事……而且松了口氣。吉米一直在利用這個天真的十四歲小姑娘掩護自己的活動。但他從來不是個冷酷無情的人。最後關頭，他抓住機會把姑娘留下了，留在安全的地方。可我敢打賭，奇維絕對不會原諒他，哪怕知道真相後也不會。

　　「電磁波鋒面將於十秒後抵達。」

　　但從微型衛星傳來的圖像上來看，開關星依然沒什麼變化，移動的雲層下面只透出一股暗紅色。或許它正處於爆發的邊緣，或許是「准點星」打算跟他們開一個超級大玩笑。

　　「點亮。」

　　顯示開關星碟狀全景的視窗上出現了一塊明亮的耀斑，正好位於碟狀圖的中心部位，迅速向外擴展。不到兩秒鐘，耀斑已在整個碟面上鋪開。在耀斑擴展的這兩秒鐘內，低軌道衛星傳送的圖像消失了。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亮，越來越亮。大廳四周同時傳來一聲輕輕的、充滿敬畏的歎息。視窗投射出來的光芒在對面牆壁上映出幢幢黑影，片刻之後，牆紙系統①才反應過來，調暗了它輸出的光照強度。

　　【① 視窗也是牆紙系統的一部分。】

　　「點亮之後五秒。」這個聲音肯定是自動化系統控制的。「我們接收到的能量已經升高至每平方米七千瓦。」這是另一個技術員的聲音，平板的語調中帶著特萊蘭口音。怎麼不是易莫金人？這個問題在伊澤爾腦海中一閃，隨即便被接下來發生的事吞沒了。

　　「點亮之後十秒。」大廳一側有個較小的視窗，顯示著蜘蛛人的世界。點亮之初，它還跟剛才一樣黑沉沉的，但現在光已經越過這段距離傳送上來。這顆行星也亮了起來，在一顆亮度已經五倍於標準太陽的恒星照耀下，它的氣凝冰雪蘇醒了。開關星的亮度仍在繼續上升。

　　「每平方米二十千瓦。」新太陽的圖像下方出現了一幅條柱圖，將它目前的輸出功率與歷史記錄做比較。看來，這一次重放光明的威力不亞於歷史上任何一次。

　　「中子流量仍然低於可探測水平。」

　　勞和文尼交換了一個寬慰的眼神。總算有一次，雙方都是真誠的。中子流這類危險從遙遠的太空中是無法測定的，歷史上有許多次星際飛行的失敗都是這類危險造成的。至少現在他們不會被無法從遠處測到的放射能烤糊了。

　　「點亮之後三十秒。」

　　「每平方米五十千瓦。」

　　大廳外，替他們擋住陽光的巨岩山巔開始發光。

　　范·特林尼一直開著公開通信頻道。就算不開，也能一眼看出開關星已經亮起來了。但現在這些事在他意識中排不上號，特林尼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哈默菲斯特的保密通信鏈接上。眼下，技術人員的注意力完全被外界事物吸引過去了，這種時刻最容易出現安全漏洞。如果迪姆的行動進行得很順利、一切按照既定方案的話，他和他的人這會兒應該已經到達了「遠方寶藏」號的泊位。

　　兜帽中的視域大部分被半打視窗所佔據，特林尼的雙眼來回掃視著視窗。青河艦隊本地網上的程序處理遙測信號得心應手。哈！許久以前的後門程序仍然管用，老花招真是誰都比不了啊。現在急需海量計算能力，易莫金人開始越來越多地調用青河的自動化系統，特林尼的窺探效率也相應地不斷提高。

　　信號強度衰減。是校正偏移？特林尼清掉幾個視窗，觀察自己周圍的環境。開關星仍舊被石山擋著，但幾座山巔已經被它的光芒照亮。暴露在外的氣凝冰雪蒸騰起陣陣霧氣。吉米的銀色隔熱篷眼下倒還支撐得住，但織物已經開始緩緩搖晃、輕輕拍打起來。天空隱隱約約顯出一抹淡藍色，數千噸冰和氣凝雪化為霧氣騰騰而起，將巨岩堆變成了一顆拖著長尾巴的彗星。

　　所有這些都干擾了他對哈默菲斯特直射信號的截收。特林尼搖晃著線狀天線。丟失信號不可能完全是霧氣的緣故。好了。他再次收到了哈默菲斯特的信號流。一秒鐘後，他的解密程序重新實現同步，他又開工了。但現在開始，特林尼更加留心周圍氣流的變化了，這個新太陽比他們預想的還厲害。

　　特林尼的網絡嗅探程序切進哈默菲斯特。任何一個程序都有不知所措的時刻，都會遇上它的設計者認為絕對不會出現的意外情形。在目前這種劇變期間，不知所措將演化成漏洞，漏洞將越來越大……

　　奇怪呀。好像有幾十個人登錄了內核系統。而且，易莫金系統內部有許多地方他完全看不出頭緒——這些地方非常違背常理，與青河的機制截然不同。易莫金人本來應該是尋常呆子才對，他們不是才進入高科技時代不久嗎？全靠青河廣播網的提攜才起來的。可這兒不同尋常的古怪東西實在太多了。他悄悄潛入語音通信流。語音流中易莫金人說的尼瑟語全是隻言片語，沒一句整話，其中還摻雜著大量術語切口，他只能聽懂個大概。「迪姆……繞過岩石……和預計的一樣。」

　　和預計的一樣？

　　特林尼迅速掃描相關數據流。他看到了圖片：有的顯示著吉米一夥兒將攜帶的武器，有的顯示出他們打算利用哪條通道潛入「遠方寶藏」號。還有表格列出人名——參與密謀者的名字。范·特林尼的名字赫然在上，注明為跑腿打雜的同謀。還有其他表格。吉米·迪姆他們私設的密碼！這些文檔是演進式的，最初還不甚精確，但後來的文檔卻把吉米和其他抵抗分子所用的密碼描述得準確無比。不知他們採用的是什麼方法，但易莫金人始終對抵抗分子的一切計劃都了如指掌。沒有叛徒，只有一雙非人類的巨眼，洞悉著一切細節。

　　範猛地扔下裝備，爬近了些。他抬起身，將定向器指向哈默菲斯特頂篷上一處微斜的凸出物。這個角度應該很合適，可以把一束通信射線反射到「遠方寶藏」號的泊位。

　　「吉米，吉米！能聽到我的話嗎？」這些話用青河密碼加了密。但如果被敵人截收到，這條通信鏈接兩頭的人誰都跑不了。

　　過去，吉米·迪姆的心願只是把隊長的工作幹好，步步升遷，當個中級管理人員。然後就可以和祖芙結婚。所有這些他都計劃得好好的，這次開關星的任務一完成應該就差不多了。當然，這都是易莫金人插腳、戰鬥打響之前的事了。而現在呢？現在他領導著一場抵抗運動，孤注一擲——片刻間的巨大風險：一切都押在這上頭了。唉，至少他們總算行動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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