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淵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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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想加入軍隊。」其實,舍坎納是想讓軍隊「加入」他的計劃,而不是反過來。讓大學教授們氣得發瘋的正是他這種自大態度。 「嗯——嗯。在普林塞頓一樣可以參軍,卻偏偏要跑這麼遠的路。你車鬥裡裝的行李我也看見了,大得快趕上農民的馬車了。」她的進食肢好奇地晃來晃去。 舍坎納回笑道:「我的朋友們警告過我,想開車走『協和的驕傲』這條路,備件得帶夠。」 「哼,那還用說。」她站起來,動作有些吃力,中肢和腿腳一起用勁才撐起身體,「唉,老嘍,這麼好的夏夜,這麼好的聊伴兒,可還是熬不住。得睡了。太陽出來時吃早飯。」 她帶他去他的房間,還堅持爬上樓梯,教他怎麼開窗戶、怎麼打開睡覺的棲架。房間很小,通風情況卻很好,貼牆紙老舊剝落了。這裡過去肯定是她孩子的房間。 「廁所在房子後頭。跟你們城裡沒法比,昂德希爾先生。」 「沒問題,太太。」 「那,晚安。」 她正下樓,舍坎納忽然又想起了一個問題。他這個人總是這樣,不斷冒出問題來。他把頭探出臥室門:「恩克萊爾太太,現在您這兒這麼多書,最後教區也替您買了嗎?」 正在小心翼翼下樓的老太太停下腳步,輕輕笑了起來。「是呀,被偷好幾年以後才買的。這件事挺有意思。是新來的教區牧師買的。用的肯定是他自己的錢,雖說他不承認。好人哪。反正,有一天,一個郵包放在我門口,直接從普林塞頓的出版商那兒買的,新教材,每個年級的全齊了。」她揮揮手,「真是個傻瓜。但這些書我都要好好地帶進淵藪,不管教區下一代孩子由誰來教,我都得安排好,一定要讓新老師拿到這批書才行。」老太太下樓去了。 舍坎納在棲架上安頓下來,吱吱呀呀不斷翻身,直到疙疙瘩瘩的墊子伏貼下來。他很累,卻睡不著。透過房間的幾扇小窗戶正好能俯瞰那個山谷,星光照著一小堆篝火升起的煙。煙微微泛紅,但卻看不到火星兒。看來,就算是怪胎,一樣需要睡覺。 周圍的樹林中傳來林妖的聲音。小東西們正在交配,為暗黑期儲存食物。舍坎納希望自己有時間學學昆蟲學。林妖發出的嗡嗡聲忽高忽低。小時候他聽過懶惰的林妖的故事,但他印象最深刻的卻是它們唱的那首傻乎乎的歌:「飛得高,飛得低,學習再學習,多少大秘密。」現在,從林妖細細的叫聲中,他好像又聽到了這首歌。 那歌詞和唱個不停的歌哄他進入了夢鄉。 -05- 又過了兩天,舍坎納終於來到陸戰指揮部。本來需要更長時間,幸好他對車子所做的改進增強了它的安全性,下坡時可以用更快的速度,不幸的是車子出了三次機械故障,有一次還是汽缸開裂,因此也沒能更快到達。他告訴恩克萊爾太太車裡載的是備件,這是個藉口,不算撒謊。事實上,他確實帶了些備件,都是他覺得自己不可能在某個偏僻地方的鐵匠鋪造出來的零件。 下午晚些時候,他繞過最後一個彎,陸戰指揮部所在的長長的山谷第一次映入眼簾。山谷長達數英里,直通向山裡。山谷兩邊的山壁很高,高得遮住了日頭,穀底有些地方的天色已近黃昏。因為太遠,山谷的遠端融入青天。山尖處,皇家瀑布仿佛慢動作般莊重地緩緩落下。遊客到了這裡就該止步了。這個地區以及山裡的淵藪一直屬皇室所有。四十個暗黑期之前,現在的國王還是個突然崛起的公爵時便是如此。 舍坎納在最後一家小旅店飽餐一頓後,給車加滿了油,這才徑直駛進這片皇室專用地。表親給他寫的介紹信讓他過了第一道哨卡。擋路的橫杆一抬,身穿褐綠色軍服、一臉厭倦的士兵揮揮手讓他進去。裡面是一排排營房,一個個訓練場,寬大的路肩後的凹地是彈藥堆積場。陸戰指揮部從來不是尋常的軍隊單位。建國之初,它只是個供皇室成員開心解悶的地方。然後,一代又一代,政府事務逐漸走上正軌,有條有理,越來越沒有浪漫色彩。陸戰指揮部終於名實相符,成為協和國壁壘森嚴的最高統帥部。最後還不僅限於統帥部,它同時成了協和國最高級的軍事科研機關。 讓舍坎納·昂德希爾最感興趣的是最後一點。他沒有停車呆看。憲兵說得很清楚:徑直開往目的地,不准東張西望。可這兒沒什麼攔著他東張西望。他不斷在棲座上挪著,好看得更清楚些。每幢建築只有一個標牌表明其用途,標牌做得也很謹慎:很小,上面只有數字。但還是有些建築,一看就知道裡面是什麼。無線通信部門:一長列營房,上面奇形怪狀的天線不計其數。嗯,如果這兒的安排講究條理、追求效率的話,緊挨著通信機關的肯定是密碼部門。道路另一邊是一大片平地,上面鋪著瀝青,比任何公路平得多也寬得多。不出所料,平地另一頭停著兩架翅膀很低的單翼機。舍坎納願意付出相當大的代價看看飛機蒙布下面的奇妙機器。再遠處一幢建築前,一輛巨大的挖掘機的機頭直拱出草坪。挖掘機的前傾角很奇特,給人一種兇猛、高速的印象。其實真要行動起來,這東西慢得讓人難以想像。 他駛近山谷另一端,上面高處就是皇家瀑布,水花激蕩,反射出一道五彩繽紛的彩虹。他繞過一座圖書館樣的建築,開進一條環形車道。車道飾有皇室標誌,還有到處都見得到的那座所謂「追求協和」的玩意兒。停車場周圍是幾幢石砌建築。這是神秘的陸戰指揮部的一處特別所在,正處在山壁遮擋下,每次新日出都不會受到多大損失,連裡面的東西都不會烤壞。 標牌上寫著5007。根據大門口衛兵給他的說明,這裡是材料研究部,正處在陸戰指揮部的核心位置——好兆頭。他把自己的車停在另外兩輛靠路邊停放的汽車中間:最好別太惹人注意。 爬上樓梯時,他看見太陽直直落向他來的那條路,已經比最高的山崖更低了。環形車道中央,那座「追求協和」雕塑的影子長長地拖在草坪上。他不知怎的突然產生一個念頭:普通軍事基地肯定沒這麼漂亮。 軍士拿著舍坎納的介紹信,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哼,這個昂德希爾上尉到底是——」 「哦,其實也不算什麼親戚,軍士。他希望——」 「他希望?我們憑什麼要拿他的希望當回事呢?」 「哦,如果再往下看,你會看到,他是皇家軍需主任A.G.卡斯爾沃思上校的副官。」 軍士咕噥了兩聲什麼,聽上去很像「守門的衛兵都他媽的飯桶」,體積可觀的塊頭聽天由命地一蹲:「好吧,昂德希爾先生,你說你能為我們的戰爭做出什麼貢獻來著?」舍坎納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位軍士的身姿有點歪斜,過了一會兒才發現對方左邊一排腿上打滿了石膏。跟他說話的原來是位久經沙場的老兵。 說動此人看來遠非易事。就算面前是位富於同情心的聽眾,舍坎納也知道自己的形象不足以服人:太瘦,算不上英俊,舉止靦腆笨拙,卻又透著一股自以為無所不知的勁頭。他原本希望能碰上一位懂技術的工兵軍官。「這個,是這樣的,軍士。至少最近三個世代以來,你們軍隊裡的人一直努力研究如何延長在暗黑期的活動時間,以取得對敵優勢。最初只能把這段時間延長幾百天,可以多埋些詭雷,或者強化我方的工事。後來,時間延長到一年、兩年,足以調動規模相當大的部隊進入攻擊位置,下一個光明期到來時就可以搶先發動進攻。」 軍士的名牌上寫著倫克納·昂納白。昂納白軍士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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