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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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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最長的夏日。這在爪族的許多國家裡都是重要節日。木女王的王國也會慶祝這個節日,但只在持續近七十天的極晝中間的某天。在這晝夜都有日照的幾周裡,人們向來都會進行無休無止且十分喜慶的活動。陽光會帶來難以止歇的熱情,只有完全精疲力竭才會終止。人類孩子和爪族都在不眠不休地工作,只在太陽垂到最低時才會略微放緩速度。換作其他季節,這時早已是群星閃耀的夜空。現在,太陽低垂時常常有聚會,孩子們雖然疲憊至極,但也會輕歌曼舞。

  在這最長的一天,拉芙娜也在日暮時休息。她從「縱橫二號」的個人出入口走出,繞過兇殺草地的西側邊緣。這條路本可以讓她躲開正在聚會的孩子們的視線,但這一次,斯庫魯皮羅新近製造出了滑翔機,於是她剛好碰到了玩滑翔機的孩子和爪族們。她在敬畏中站立了一陣,忘記了自己為何這麼晚出門。歐文·維林徑直向懸崖邊緣跑去。他躍下懸崖前端,彈出了滑翔翼。一瞬間,拉芙娜突然感到強烈的驚恐。誠然,這套滑翔設備是「縱橫二號」綜合了一千個文明的歷史、完全結合這個世界的條件做出最優化處理之後的產物,但在這個奇妙裝置上完全沒有自動化成分!它很可能會翻滾、墜落,而她看到的從空中落下的軀體太多了……可是滑翔機運轉正常。機身平穩下滑,向前飛行。作為這架飛行器的智慧生命,歐文駕著它飛向一片淺灘,尋找著上升氣流,接著在氣流中爬升,直到高過出發點,就像乘著反重力飄浮墊一樣在空中翱翔。 .

  地面的孩子之中傳來一聲歎息,或許他們是想起了失落的遺產。然後人人都歡呼起來,但人群中的爪族則連連抱怨,因為他們根本無法參與這種冒險。這太危險了,拉芙娜想。有人轉過身,看到她站在那裡。換作一年前,拉芙娜必須阻止他們,孩子們也知道會這樣,人人會因此刺痛、困窘、心中惱怒。在她近來回來之後,情況變得更糟了:他們或許會溫馴地服從她!所以,孩子們看到她,向她揮手,拉芙娜則揮手回應……沒過多久,另一架滑翔機便飛過深淵。拉芙娜站在人群邊上,看著滑翔機出發。她數出空中共有五架,它們圍繞著山

  崖或是在山崖上空來往盤旋。這種交通工具永遠沒有實用價值。但駕駛它們的滑翔員可能會有。這全都取決於其他科技的發展速度。

  拉芙娜又看了幾分鐘,然後離開人群繼續向前走。興奮的喊叫聲漸漸在她身後消失。前面,秘島海峽北端的陽光分外刺眼。以周圍明亮的海水為背景,島嶼本身現出了輪廓。她踏著這條路,繞過飛船山西北側,走向一個非常特殊的地方。

  人類孩子和爪族的公墓。這次歸來後她只到過這裡一次,是為了悼念艾德維·維林和諾拉森多一家。自從遇上內維爾的那個雨夜,她就再也沒有獨自來過這裡。你會覺得,那一夜已經讓這裡不再有任何魅力了。好吧,她學會的重要的一課就是,如果她再在這裡撞到什麼人,她必須非常認真地考慮,這是否真的是偶遇。

  而且說實在的,她這次來並非出於絕望。最近事態發展順利。這個冬天,斯庫魯皮羅的冷穀實驗室便將製造出第一批微處理器。等它們匯入大掌櫃的生產洪流,科技之花便可開遍世界,文明的曙光正在躁動。

  傑弗裡也幹得不錯。他和阿姆迪與重新組合的螺旋牙線共事,建造貨運高等級公路。木女王和剜刀都認定傑弗裡不是內維爾的特務。看來,他留在王國的可能性越來越大了。

  拉芙娜走在設立在柔軟苔蘚地裡的一排排墓碑之間。她在悼念儀式上注意到了幾塊新墓碑,不只是艾德維和諾拉森多一家的。貝爾·奧恩裡卡和垃圾桶·佩裡的墓前也放著鮮花。人類孩子,至少是留在王國的一些人類孩子,轉而使用這種古老的懷念方式了。這也是他們內部爭論的一個主題。

  今天——今夜——她也有個特別想要懷念的人。那塊形狀不規則的巨大岩石是范的墓石,它就在海岬最高處,也就是墓地的盡頭。她可以在它的北側坐一陣子,背靠著被陽光照暖的岩石。

  她繞過巨石——突然間與回頭看著她的八顆腦袋迎面相逢。「啊!你好,阿姆迪。」

  「嘿,拉芙娜!真巧啊。」

  共生體佔據了岩石北側幾乎所有平坦的地方。阿姆迪基本恢復了體重。如今,他的兩個組件的頭上還戴著瀟灑的眼罩。他似乎在看到她時並不驚訝。當然,四十米開外他就應該聽到她來了。

  阿姆迪挪到一邊,為她讓出能讓人類坐下的平坦位置。

  他在拉芙娜坐下之後問:「你來和範說話嗎?」他的問題中毫無諷刺之意。

  拉芙娜點點頭。我是來和他說話的。她低頭看著阿姆迪離她最近的組件,這時他已經偎近了她。「那你在這裡做什麼呢,阿姆迪?」

  「哦,我現在也常來這裡了。你知道,我就坐在這裡思考。」阿姆迪在獨自沉思?他有這麼大的變化?

  他的一顆腦袋枕在她的膝上,然後抬頭看著她:「是真的!好吧,今天另有原因。我在等人。」

  她用手梳理著他毛茸茸的皮毛:「我就這麼容易猜透嗎?」這麼說完全不是巧合。

  阿姆迪聳聳肩:「你是一個可以依賴的人。」

  「而你為什麼要等我?」

  「哦,」他淘氣地說,「我沒說你是我等的人啊。」但他也沒有否認。 .

  他們坐在溫暖的陽光下,看著太陽在被風吹皺的水面上反射的金芒。這裡真的很平靜,儘管上下左右都有阿姆迪的組件讓人覺得還是不太一樣。阿姆迪把腦袋伸向了她。她輕撫著他的腦袋,能感覺到毛髮下的一個深深的傷疤,從喉嚨一直延伸到緊靠前震膜的地方。這又是維恩戴西歐斯的摧殘。「別擔心,」阿姆迪說,「全都好了,好得像新的一樣。」

  「好吧。」但他那兩隻眼睛除外,這不像他的其他傷口或者拉芙娜毀容的臉那麼容易治。

  此刻海上沒有一條小船,更北方的王國也消失在陽光下。拉芙娜和阿姆迪簡直就像世上僅有的人類與共生體。

  更正。孩子們的一架滑翔機從南方滑入了視線。它捕捉到了一股神奇的氣流,高高地爬到了半空,正繞著飛船山的曲線斜向下滑。當兜圈子轉向返回的那一刹那間,它仿佛定格在空中一樣。

  阿姆迪朝飛行器那邊點了點頭:「你知道,那就是我們需要無線電斗篷的另一個原因。單獨的一個共生體組件比人類小多了。它可以輕鬆地飛翔,把其他組件留在地面,或者駕駛其他滑翔機!」

  沉思的氣氛被打破了。拉芙娜咧嘴一笑:「我記得我的承諾,阿姆迪——你會得到你自己的無線電斗篷。斯庫魯皮羅正在製造第二套斗篷,但你知道這有多麻煩。為了創造能夠使用斗篷的共生體,維恩戴西歐斯做過一些非常殘忍的事。」

  「但剜刀就直接使用了斗篷。」阿姆迪說。那是十一年前,發生在飛船山之戰中的事。從還是幼崽時起,甚至在拉芙娜遇見他之前,阿姆迪就對無線電斗篷非常狂熱。她記得他無休無止地哀求她,想要穿穿無線電斗篷。如今,他的口氣成熟了不少:「我們會想出辦法的。等著瞧吧,拉芙娜。無線電斗篷會讓我們共生體變得像神一樣!」

  「嗯。」阿姆迪的問題是,對於真正的神明他經歷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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