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空的孩子 | 上頁 下頁
一二三


  大掌櫃沒有立即回答,也許是在等提莫對答。但當八體最後開口時,他似乎已經略過了這個問題:「你知道,我首創了工廠流水線。甚至在我分裂之前,在我還在長湖共和國時,我就已經有了最初的想法。實際上,遷到東部家園後,我便實施了這一發明。東方人思想更開放,他們甚至有這個想法的原始形式。你明白,大部分工作不需要完整的思維。實際上,如果你真的必須考慮你的工作,你就會煩躁得發狂。於是我自己就想,為什麼不採用哨兵線的想法,讓每個組件都從事簡單的重複性的工作呢?」

  拉芙娜點點頭:「我們在王國裡也有類似的例子。挖路工以團隊施工,各管一段,任務完成後各自還原為共生體,領取報酬,然後享受那天餘下的空閒時光。」

  大掌櫃有些惱火地哼了一聲:「如我所說,這個想法的原始形式到處都有。我在東部家園把它提高到了高雅藝術的新程度。我確信你們在王國時也聽說過。問題是,那裡的行業協會實在討厭,還得買通當地貴族——」

  「而東部家園這種小廟也容不下您其他偉大發明的大神。」維恩戴西歐斯的聲音通過塔傳來了。

  「是啊,是啊,我沒忘記你,維恩戴西歐斯。關於我的其他發明,嗯,你的建議從那時起便不可或缺。我必須找到更大的勞工來源,既不受瑣碎爭吵的干擾,又能遠離木女王的視野。」

  前方的過道擴大變成了臺地。假如兩名持槍共生體留下,臺地的寬度足以讓所有人站在一起。大掌櫃站住了,他的幾個組件走到臺地邊緣,招呼拉芙娜跟上來。「熱帶地區恰好適合我的想法。工人們可以依照我的需要組合出各種形式。北方工廠無法達到如此完美的功效……」他狡黠地向她偏了偏頭,「你真的聽不見嗎?」

  能聽見的太多了:遠處蒸汽機的轟鳴聲,裝配線持續的敲擊、敲擊、敲擊聲,運送原料線路上的推車在工廠車間裡的轔轔聲。正下方的露天房間裡,幾個爪族的腦袋湊在一起,幾乎像一個共生體。或許他們就是。一道陡樓梯從那裡直通她現在站立的位置。但她沒聽到任何爪族的咯咯聲。「要聽什麼?」她問。

  「思想聲!整條裝備線上無不如此。工廠都隨之怒吼。」他向一直在過道上陪同他們的沉默四體努了努嘴,「你就沒想過他是誰?」

  「呃……」這個問題似乎沒由頭。

  那個四體用爪族語尖鳴幾聲。

  維恩戴西歐斯的歎息聲通過無線電單體傳出:「是的大人,有人告訴我,你說的是阿瑞塔莫。我承認我的脆弱。我從來無法親臨工廠。無線電讓我能夠有嘴巴和耳朵陪同大掌櫃大人。我的助手阿瑞塔莫將他自己看到的,和無線電未能注意的東西轉述給我。」他又用爪族語咯咯了幾句。

  大掌櫃笑了:「很對,維恩戴西歐斯。但我要指出的就是,這處工廠車間是溫和版的群落。不是一切共生體都能忍受的。」

  神賜一直對此不做任何發言,至少在人類聽力所及的頻率範圍內什麼也沒說。這個共生體的全部組件都聚集在欄杆邊向下俯視。「大掌櫃閣下,」他說,「事實上,這裡就是熱帶群落的領土,而非你的保留地的一部分。」

  「啊,嗯,的確如此。」然後大掌櫃幾乎在對自己說,「我無法想像,幾百萬熱帶群落如何能夠記住某位神賜七年前堅持寫下的一條小字條款。」

  大掌櫃的更多組件聚在欄杆邊,有些探出了頭,然後又退了回去。

  「需要真正的堅忍氣質才能對抗這種怒吼,這是磨煉逆境生存的嚴峻考驗……我說的重點是,這些工廠與北方的工廠有本質區別。這些工廠都有各自的目標,而且能夠管理原材料的流入和成品的流出。關注與決策的浪潮能隨時在整個車間前後迅速傳遞。我的助理們做出了整體設計和基本產品鑄模,而爪族群眾則進行具體工作。看到下面沒有,那裡有五名組件的腦袋聚在一起?我敢打賭,一定出現了生產的局域『瓶頸』,是需要凝聚注意力加以解決的事情。那五個組件也是神賜的一種組合形式。」

  「一種非常臨時的組合形式。」站在欄杆邊的神賜說。

  「他們能夠靈活決策嗎?」拉芙娜問,「你說這家工廠當前只會再運轉四天,但這座工廠要多久才能生產完全不同的東西?」

  「完全不同的東西?要看情況,」大掌櫃說,「無論神賜吹得多響,熱帶群落還是應付不了原創設計和發明。全靠我這個天才,熱帶群落才逃離了它們永恆的悲慘命運。」

  要是裡托在就好了,你在哪兒呢?拉芙娜想。

  「群落並不悲慘。」神賜反駁。

  「以後再辯論吧,朋友。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談判保留地時你是如何生活的。至少在物質方面,你現在的生活如同天堂。」

  「嗯,物質方面,當然囉。」神賜不屑一顧地晃晃腦袋,「如果做不到這一點,群落絕不會與你合作。」

  「無論如何。」大掌櫃說著,惱怒地晃著頭,「每到新產品開發,最困難之處就是讓熱帶群落確信值得幹。而這需要市場調研加上處理無智慧生物的問題。我在這方面變得非常、非常內行。只要我的新發明成功,並有了工廠與運輸計劃,群落就需要100天建造啟用一座新工廠。現在你該明白了吧?我想避開王國的注意力,現在也辦不到了。」

  大掌櫃的全體組件現在都注視著拉芙娜,好像認為自己的話已打動了她。事實確實如此,她想。大掌櫃的吹牛其實還遠沒有到位。在全然沒有真正的自動化的情況下,他概括了早期科技文明的威力……而且他幾乎完成了她在過去十年間嘗試過的一切。

  當晚,在回到他們可能受到監聽的空調牢房後,傑弗裡說:「大掌櫃確實有自動化技術,他勸說熱帶群落成為他個人的自動化工具。天人啊!老剜刀做夢都沒想到。」

  「大掌櫃不是剜刀。大掌櫃就是個……」拉芙娜看了看周圍的牆,把「幼稚的小丑」幾個字咽了回去。

  傑弗裡笑了:「你不必拼寫了。是的,大掌櫃不是剜刀,無論新老。可他的成就遠遠超過了他。」他的視線掃過拉芙娜,「我想知道,他開始是怎樣把鼻子拱進群落的。共生體滲透熱帶爪族的努力已持續了——嗯,數個世紀。探索者進去了,出來的卻是殘體、單體和小型群落。他們的故事充滿瘋狂、組件犧牲和狂喜,但從來看不到一絲理性。最接近交易的活動便是偶爾漂流到王國的海難木筏。如果確信將來能夠獲益,熱帶群落能夠完成複雜的工作,對此我們或許不應感到驚訝。但是,大掌櫃最初是怎樣充分接近它們來做說服工作的呢?」

  「人類就可以做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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