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空的孩子 | 上頁 下頁 |
一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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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咽聲高了一點。拉芙娜感覺到阿姆迪的組件迅速移動,聽到空氣中牙齒用力咬合的聲音。傑弗裡寬慰他說:「別對自己這麼狠,阿姆迪。」 小男孩的聲音再次響起:「唉。裡托一出現,我就知道她是個麻煩,但我想——我希望裡托可以讓螺旋牙線完整,像愛情故事裡寫的那樣!他們倆的問題就能一併解決了。但那個笨蛋殘體對她毫無興趣,裡托也不喜歡螺旋牙線。後來她就,呃,朝我來了。但我當時想,那又怎樣?我的組合如此完美,再接受新組件百害無一利。」 阿姆迪有一陣沒說話,只是在嗚咽。他重新開口道:「……今晚我排成一列在營地周圍走。這種姿勢很有趣。我變得稀裡糊塗,但我的視野會變得寬廣,那些在腦子裡碰撞的念頭圍繞著我,每個我都會有一層新的理解。」嗚咽聲變響了,似乎是來自那三個緊靠地面盤坐的組件,「裡托走了進來。她其實不是偷偷來的,我知道她在那裡。她開始打擾我的幾個組件……」阿姆迪的嗚咽變為慟哭,「喜歡她的那幾個組件。」他扭著身子,上下顎撞擊著。傑弗裡向下伸出手,冒著被重傷的風險撫摩阿姆迪的頭。他的八個組件重新聚攏:「裡托正在把我撕成兩半!」 -26- 地圖顯示,沿路三十公里外有個鎮子。其實,選擇別的路線會遇到更近的鎮子,只是唯有這個鎮子最有希望給他們提供全面補給。在那之後,他們就必須悄然前進,偵察木女王的王國邊境,並選擇最安全的一個要塞進行突破。 這將是他們的最後一場演出,前方將進入真正的高潮。在那之前…… 拉芙娜坐在篷車頂上。名義上是她在駕駛,但她覺得這可能不完全是她的功勞。天上來的拉芙娜卻對付不了四頭馱豬。它們能配合很可能是螺旋牙線的功勞,他幾乎總是在牲畜身邊的什麼地方,驅使它們前進。 傑弗裡和阿姆迪一起走著,比平常落後得更遠,他們的身影幾乎消失在晨霧之中。阿姆迪的組件緊緊聚成一團。通常,共生體只有身處大群組合或難以聽清聲音的環境中,抑或需要聚精思考時,才會採取這樣的姿勢。單是這場霧並不會導致他這麼緊張。自從那晚情感爆發之後,阿姆迪就一直鬱鬱寡歡,沉默無語,只低聲和他的人類密友交談。 拉芙娜試探性地動了動韁繩,好讓馱豬們知道她沒睡。她瞟向車頂的同伴:「裡托,這就是你嗎,一個組合破壞者?」 裡托向拉芙娜昂起頭。很難通過單體的姿勢看出表情,不過這傢伙似乎聽懂了些什麼。她是在笑話我嗎?這天清早,他們把裡托的皮繩收短,綁在駕駛座後的貨物護欄上。把她弄上去可費了不少勁。她似乎認為,耍過昨晚的鬼把戲就贏得了特權地位。路上她嘶吼著抱怨了一會兒後就一言不發地坐著,還頻頻回首望向阿姆迪。拉芙娜經常感覺到駕駛座木頭上傳來震顫的感覺,大概是裡托用超聲波大聲示愛造成的。 拉芙娜繼續對單體說:「你要知道,在人類中間,即便你確實有需求,破壞他人關係也都是很不好的行為。」 「很不好的行為,很不好的行為。」裡托重複著這個短句。接著,她的目光又回到她不好行為的對象身上。 稱裡托為「組合破壞者」並不只是修辭手法。可憐的阿姆迪作為共生體實在太大了,沒法再接受其他組件。他是這麼說的,傑弗裡也認同。阿姆迪恐怕連保留自己組件生育的幼崽都不行,接受沒有血緣關係的成年組件肯定會導致這個八體分裂的。那三個迷戀裡托的男性組件會分離出去。據阿姆迪說,還有個女性組件也在搖擺不定。不管哪種方式,這都意味著阿姆迪不再存在。 螺旋牙線向拉芙娜喊了一聲,猛然把她拉回現實。馱豬受驚怪叫,拉著篷車沖向路邊的灌木叢。螺旋牙線繞到篷車後,沒理那些動物。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傑弗裡和阿姆迪聽到後都向前沖去。 拉芙娜拼力拉住韁繩。路邊的灌木叢下藏著水溝和深深的淤泥。她從座位上站起來,繃緊雙腿,用盡全身力氣拽著韁繩。「快來幫我!」然後她聽到了那個聲音。前面的霧中傳來蒸汽感應發動機的嗡嗡聲。是斯庫魯皮羅的飛艇!儘管它仍然隱沒在霧裡,但拉芙娜知道它越來越近了。 阿姆迪和傑弗裡從篷車旁跑過。「拉芙娜,我們得離開道路。」傑弗裡輕聲對她喊道。裡托開始高聲抱怨。阿姆迪噝噝地對她喝道:「安靜!」神奇的是,裡托真的安靜了。 就這樣,拉芙娜控制韁繩,螺旋牙線、傑弗裡和阿姆迪將馱豬帶進樹叢。幸運的是,那些牲畜也想去那裡,所以他們只需克服路邊那條水溝就行。 與此同時,斯庫魯皮羅的蒸汽發動機聲音越來越響。是救援,還是內維爾一夥?她暫時沒空管這個問題,因為篷車正在向一側傾斜。她沒有真的放鬆韁繩,但現在她清楚地意識到,篷車很輕易就能把她甩出去碾碎。 等車子前輪上了岸,她便回到了座位上。枝葉掃過車頂。她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救下了趴在車頂的裡托,一起縮在刮擦車廂的樹枝下。 「抱歉,」這是傑弗裡的聲音,「我沒想到水溝會這麼深。」 「沒事,都挺好。」拉芙娜推開沉重的濕樹葉。它們足以擋住來自上方的直接視線。她從駕駛座旁的階梯走下去,她身後的裡托抱怨起來,一開始聲音還算輕柔,後面就越來越響了。「好吧,你也來吧。」拉芙娜解開篷車上的皮繩。裡托立刻爬上她的肩膀,然後跳到地上。 片刻後,拉芙娜站在及踝深的淤泥裡。她從篷車那裡退開,抬頭仰望。飛艇蒸汽發動機的嗡嗡聲變得更響,但受到霧氣和森林阻擋,她什麼也看不到。 「阿姆迪!」傑弗裡的聲音幾乎就是耳語,「讓組件分散開聽聽情況。」 但組件們還是聚在一起。阿姆迪低聲對著裡托嘶吼起來:「這傢伙離這麼近,我動不了。」他說,「她會趁機和我組合的。」 好吧……拉芙娜沿著篷車的來路走了回去。如果飛艇上有真正的偵察設備,躲在篷車後也無濟於事,但如果沒有,嗯,她或許可以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盡可能多地掌握對方的情況。她藏身在茂密的灌木叢中,沿著水溝一直走,尋找能看到天空的地方。 有什麼東西飛快地穿過灌木叢來到她身旁。三個,不,螺旋牙線的所有四個組件。其中一個噙著她的褲腿,拉著她向他剛剛發現的一處開口走去。拉芙娜匍匐前進,跟著他來到道路邊緣。很好,一個完美的窺探孔。 滋——滋——滋——蒸汽感應發動機的聲音從拉芙娜頭頂不過幾米的地方飛過,徑直向南移動,速度不比人類奔跑起來快多少。拉芙娜趕到灌木叢的開口處,小心地向外看,卻只看到……「俯視之眼二號」的輪廓在黑暗中消失,在身後噴出霧狀泡沫的螺旋狀氣流。天人哪!只要再早一秒,她沒准就能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了!螺旋牙線的 兩個組件在她身邊探出頭來。她屏息靜聽,小心留意飛艇是否有掉頭的跡象。他們的篷車留下的蹤跡或許會被上面的人看見。 無論是好是壞,總之,發動機的聲音越來越弱,消失在南方。他們又在滴水的灌木叢裡躲了好幾分鐘,直到螺旋牙線也覺得飛艇不會回來了,他們才步履沉重地回到篷車那裡。其他人個個滿腹疑惑。 「我們離得太遠,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阿姆迪說,「你們呢?」 「沒聽你跟他們打招呼,」傑弗裡說,「是內維爾的人嗎?」 「抱歉,我沒看到。或許是我太小心了。」或許我應該直接沖到路上去。很少有否認者願意費心去操縱原始裝置,船上肯定有斯庫魯皮羅的機組成員。 阿姆迪和螺旋牙線咯咯地交流著。裡托毫不客氣地靠近他們,干擾他們的談話。阿姆迪轉向這個入侵者,尖叫著咬向她:「把她綁起來!我沒必要再對她客氣了!」 單體裡托連蹦帶跳地逃到誰都碰不到的地方,發出在拉芙娜聽來是嘲笑的聲音。有本事就來抓我啊! 傑弗裡彎腰拾起腳邊拴著單體的皮繩,扯動皮繩想要吸引裡托的注意力。這傢伙瞪了傑弗裡一眼,然後繞著阿姆迪轉起圈來,想用皮繩纏住共生體。但這不是馬戲團表演。傑弗裡和阿姆迪成功地制服了她,走上階梯,把她拴在了篷車頂上原來拴她的位置,全然不顧她的亂抓亂咬亂叫。 「這就行了,」阿姆迪說,對裡托的抱怨置若罔聞,「拉芙娜去看飛艇時螺旋牙線仔細聽了聽,他說飛艇上面有爪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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