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空的孩子 | 上頁 下頁
八三


  「那可是我最開心的時刻。飛箭樹真的存在,不過離這兒還遠著呢。壓殺灌木更少見,只在森林的恢復期才會有。所以,那天晚上看到你被壓殺灌木纏住,我都不敢相信,運氣簡直太好了。我的謊話其實騙不了什麼人,還好切提拉蒂弗爾是個十足的傻瓜。我真不知道,這些年維恩戴西歐斯怎麼受得了他。瑞瑪斯裡托菲爾就不會上當,他要把你交給大掌櫃。值得慶倖的是,這事沒發生。現在我們還有機會。只要躲開維恩戴西歐斯和大掌櫃,就能回到王國了。」

  拉芙娜突然醒悟過來,眼前的爪族能解答她所有的疑問,而且他還是友方。

  夜幕降臨。月亮低掛在夜空中,月光灑在森林的地面上,將其分成明暗呼應的兩部分。

  馬車行駛在一段開闊的路面上,拉芙娜看著螺旋牙線抱在一起的組件。他不怎麼說話了。在另一輛車上,他的一個組件警覺地看著昏暗的前方,和她一樣借著月色觀察四周的環境。除了駕駛後車的組件之外,螺旋牙線的其他組件全都抱在了一起。這是共生體無法清晰感覺自己傷勢時的茫然反應。

  「說話呀,螺旋牙線。」

  螺旋牙線發出了人類般的笑聲:「好吧,好吧。我敢說你至少有上百萬個問題,我確實能給出不少解答,但如果我們都能瞭解所有事是怎麼回事,也不至於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他低聲咕噥了幾句,「我們沒意識到維恩戴西歐斯如此關鍵,沒意識到他會背叛大掌櫃,沒意識到他們會搞這麼大的動作。」

  螺旋牙線說得很清楚。聲音來自整個共生體,但其中混雜著斷斷續續的吟唱聲:有個組件沒在思考。拉芙娜輕柔地把手伸進組件之間,想鼓勵他們分開。有幾個組件不小心咬了她,最終他們還是分開了。好多血。

  那個被保護的組件倒在血泊中。他還哼唱著,似乎已經感覺不到多少疼痛。在月光下,她看到他把頭轉向她,眼中閃著微弱的光。她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摸到他顫抖的脖子旁邊有一個傷口。血從她指縫間流出。

  「傑弗裡!」她大喊道。

  拉芙娜、傑弗裡和阿姆迪已經盡全力搶救了,但還是遠遠不夠。拉芙娜止住了血。他們找到一片空地,哄著螺旋牙線躺在月光下,這樣他們就可以檢查他的傷口了。但此時一個組件已經失去知覺,回天乏術了。他死得很安詳,沒有一點痛苦。如果他能感覺到疼痛,發出尖厲的呼叫,或許就不會死了。然而他只是靜靜地流著血,其他組件全都神志不清,絲毫察覺不到死亡的逼近……

  -18-

  休整之後,他們徹夜趕路,一直走到第二天,直到人類、爪族和馱豬都走不動了,才停下休息。

  拉芙娜又察看了一下其他人的傷勢。傑弗裡和阿姆迪緊張地環顧四周,尤其是來時的方向。「我覺得,那些活下來的殘體不可能追這麼遠。」傑弗裡說。

  「螺旋牙線對此怎麼看?」拉芙娜問道。

  螺旋牙線的剩餘組件看起來比傑弗裡和阿姆迪還要精神。貨車停穩後,他就溜進樹林,自顧自地偵察去了。即使現在,當拉芙娜打算給他包紮傷口時,他還是會發出噝噝聲。那四個組件在貨車周圍嗅來嗅去。片刻過後,螺旋牙線從櫃子裡翻出應急乾糧,吃了起來。他惡狠狠地嚼著,向周圍的樹木投去好奇的目光。

  「我擔心,他以後再也不能說話了。」阿姆迪說,他繞過螺旋牙線,拿著人類和爪族的乾糧,往拉芙娜和傑弗裡的地方走去。拉芙娜需要多吃點。她太累了,都看不清眼前的東西了。今天很暖和,微弱的嗚咽聲環繞四周,蚊子在池塘和寂靜的河面上空飛舞。

  拉芙娜終於明白了阿姆迪的意思。「我見過很多四體,」她說,「他們說話都沒問題。」

  「如果他們生來如此,那自然可以。」傑弗裡說。他坐在阿姆迪身邊,離拉芙娜有兩三米遠。她注意到,傑弗裡目光閃躲,偶爾會瞥她一眼,多半帶著挑釁。他接著說下去:「很明顯,螺旋牙線死掉的那個組件是語言中樞,所以他不會說薩姆諾什克語了,甚至連爪族語也不會說了。」

  「我們還不能放棄,」阿姆迪說,「我知道,剩下的組件還有些語言能力。」阿姆迪搖著腦袋,並不是否定他剛才說的話,而是為了驅趕蚊子。

  傑弗裡摸了下阿姆迪最近的組件:「有可能。不過得先花點時間瞭解一下他腦子裡還剩下什麼。」

  「這麼說,他有點像以前的我。」拉芙娜說。不過他不讓別人幫他。

  傑弗裡點點頭:「有一點。但在很多方面,他都是個健全的共生體。他很擅長駕駛貨車。除了那個死去的組件,其他都傷得不重。」

  螺旋牙線對他們的談話毫不在意。他爬起來慢慢走向中間那輛貨車。只剩四個組件之後,他的瘸腿組件似乎影響了另外三個組件的步調。兩個組件推開了貨車門,在裡面四處翻找。他們跳下來時,嘴裡叼著一隻皮包,還有一些看著像肥皂和乾淨斗篷的東西。他用自己的新斗篷驅趕著蚊子,之後轉身朝河邊走去。

  拉芙娜驚訝地笑了:「他打算去洗澡呢!」

  傑弗裡起身:「是啊,但我們不能單獨去洗澡。」他跟著那個四體,朝他發出噝噝的警告聲。

  傑弗裡坐了下來,說:「好吧。我一點也不瞭解螺旋牙線,以前他完整時也不瞭解。」他看了一眼身邊的阿姆迪。

  「是啊,」阿姆迪說,「陰險、滑稽,剜刀的左右手。」 他看看傑弗裡,傑弗裡也看著他。拉芙娜知道,他倆又在玩他們之間的那種隱秘對話。她總覺得,他們倆隱瞞了一些事,雖然他們小時候這樣還挺可愛的……

  她的脖子被蚊子咬了,手也被咬了。她伸手驅趕,卻引來了更多的蚊子。螺旋牙線以前說的蚊子預言成真了。如果現在他說句「我早就說過」,那該多好。

  拉芙娜和阿姆迪、傑弗裡面面相覷地站著。阿姆迪的所有組件都

  看向她。最後她說:「好吧,我們有好多事需要談一談。」

  阿姆迪蜷縮在林間正在腐壞的針葉上。他的幾個組件互相對望,另有一些看向拉芙娜。「抱歉,拉芙娜。」 他說。

  傑弗裡沉默了片刻,然後生氣地拍了拍地面:「我們只是做了自己以為對的事!」他看著拉芙娜的臉,「我實在無法相信,內維爾是謀殺和綁架案的幕後主使,後來螺旋牙線又告訴我們你也會被抓。我們以為能搶先把你帶出房子,你的確逃出來了——」

  拉芙娜點點頭:「螺旋牙線把我趕下樓梯,還趕出了門。」這或許比任何得體的解釋都更容易理解。

  「對的。我們幾乎要成功了,但切提拉蒂弗爾的反應太快了。你剛跑到街上,他的十字弩就瞄準了你。」

  拉芙娜靠在貨車的輪子上。切提拉蒂弗爾肯定樂意看到這樣一場「意外」死亡。所以,傑弗裡和阿姆迪抓了她,然後一路冒險跟了過來。她相信他的話。「傑弗裡,那早些時候是怎麼回事?在內維爾的大會上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我?

  如果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傑弗裡,他或許會氣憤地聳聳肩,或者說幾句狠話。現在的傑弗裡,臉上滿是痛苦和憤怒。他平靜且誠懇地解釋道:「天人哪,救救我吧。我過去這樣認為,現在還是這麼想,你和約翰娜完全把最重要的事情顛倒黑白了。超限實驗室的確發生了非常嚴重的意外,但我知道那些科學家是斯特勞姆文明圈裡最聰明的人。他們不可能像你們想像中那麼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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