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空的孩子 | 上頁 下頁
二八


  拉芙娜的這位聯合執政的女王夥伴統治著西北大部分土地,歷時超過三個世紀。當然,她的單個組件沒有一個能活這麼久,但她在維持自身完整方面非常小心。作為共生體,她甚至對當年在海邊小屋度過的那段普通藝術家的生活記憶猶新。木女王認為,帝國發源於藝術,目的就是建設、塑造與雕琢。木女王是真正的中世紀領主,也是一位正派(雖然偶爾也會嗜血)的領主,因此,她能長壽並長期掌權,對拉芙娜和人類難民來說不啻紅運天降。

  如今兩位聯合女王都住在飛船山上,拉芙娜在她的「縱橫二號」飛船裡,木女王則待在新城堡——在人類孩子的登陸艙上方建起的圓頂建築。

  每當走向城堡大門時,拉芙娜總會為她和木女王實現的分權與制衡而驚訝,哪怕只是象徵性的。拉芙娜手握科技,但她住在山峰較低處。稍高一些——位於二人之間——是人類與爪族夥伴學院(或者說爪族與人類夥伴學院)。在那裡,人人都在競相學習未來要求他們掌握的東西。最後,山頂是新城堡中的木女王。城堡的圓頂下方,放置著伴隨人類孩子一同到來的科技殘餘,其中有冬眠箱和留有部分自動化功能的登陸艙。范·紐文就死在登陸艙的某個地方,那裡還有反制手段留下的矽質黴斑。

  今天,拉芙娜一路上行,登上了城堡高處的走廊。陽光透過窗戶上數十個狹窄的窗格子照射進來,但冬眠箱、黴斑和可怕的夢魘依舊縈繞在她的腦海中。

  拉芙娜和木女王在王座室裡談話。新城堡起初不過是個空殼,是鐵大人給范和拉芙娜設置的陷阱。木女王補充了各種內部設施,讓城堡得以完整。王座室就是新增設施中最引人注目的。這是一座巨型階梯式大廳,在接見日可以容納所有的人類孩子,外加一定數量的爪族。

  今天這裡空蕩蕩的,只有一個爪族和一個人類。護衛在她身後關上門,拉芙娜沿著長地毯走向王座和聖壇。木女王從她身體兩側的陰影裡現身,陪著她一起走。

  拉芙娜向木女王點了點頭。兩位聯合女王一直小心遵守著某種非正式的禮節。「我猜,你的酒保兼特務已經把我在螳螂之兆的奇遇告訴你了。」

  木女王輕聲笑了起來。這些年來,她試過各種人類嗓音和舉止,以觀察人類的反應。如今她的薩姆諾什克語已非常流利,拉芙娜直視著眼前這個奇怪生物的七個組件,她給人的感覺和人類毫無二致。「酒保?」木女王問,「你是說螺旋牙線?他是剜刀的部下。我的人是高臺上的一個顧客,他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包括加儂·喬肯路德在遇到你之前說的話。」

  我誤會螺旋牙線了。不知為什麼,當地爪族很流行用這種古怪的人類詞匯作為自己的名字,剜刀的手下則偏愛那些意思更邪惡的詞。

  木女王揮手示意拉芙娜坐下。在無須待客的時候,木女王會把這個房間當作自己的小窩。聖壇上擺放著幾張皮毛裹邊的板凳,還有堆得亂七八糟的毛毯。經常使用的家具上飄來濃濃的爪族體味,地上還有些丟棄的飲料和啃了一半的骨頭。木女王是少數幾個能用無線電與「縱橫二號」上的神諭者聯絡的爪族之一——她的這座「聖壇」有著非常實用的價值。

  拉芙娜重重地坐在離她最近的那張人類風格的椅子上:「木女王,我們怎麼會這麼粗心,漏掉了這麼大一件事?災難研究組一直就在我們眼皮底下活動。」

  木女王繞著聖壇坐下,一些組件圍在拉芙娜身旁。組件們挨個聳肩,形成一片漣漪:「這純粹是你們人類自己的事務。」

  「關於瘟疫艦隊還有多少殘存勢力,大家一直存在合理的意見分歧,這我們是知道的,」拉芙娜說,「但我想不明白,這怎麼又跟我們落後的醫療條件扯上關係了。我也沒想到,孩子們會懷疑把他們困在這裡的那場災難的起因。」

  木女王沉默了一會兒,看似有些尷尬。拉芙娜用五味雜陳的目光掃過每一個組件:「這麼說你早知道了?」

  木女王的回答含糊其詞:「知道一些。你知道的,就連約翰娜也聽到了一些傳聞。」

  「對!我簡直不敢相信,你們誰都沒在委員會例會上提過這事兒!」

  「呃,我只是聽到了些小道消息。好的領袖總是多聽少做。如果你不願用探子,那就去跟你的孩子們打成一片。只要你還在飛船上當那個淡漠的巫師,你就會遇到這類令人不快的『驚喜』。」

  拉芙娜克制住掩面狂呼的衝動:但我本來就不是什麼領袖!「聽著,木女王,我很擔心這件事。先不管我是否『驚喜』,也不管孩子們如何藐視我的存在,但你不覺得,這種有組織的不滿本身就是一種威脅嗎?」

  女王夥伴微微躬身,這個動作相當於皺眉沉思:「抱歉,拉芙娜,我以為你以前碰見過這種情況。沒錯,我確實收到了爪族密友的報告:歐文·維林他們告訴你的都是真的。但這都是傳聞,而且越傳越誇張。我還沒有找到真正的核心人物,不過,嗯,或許核心人物是沒有爪族密友的人類。」

  「……或許吧。」符合這個條件的人太多了,「你之前就聽說過這個『災難研究組』了嗎?」

  「沒有,直到加儂開始大肆宣揚。」

  「還有最極端的那些言論,說瘟疫並不邪惡,范才是壞人——我敢打賭,這些也是最近才編出來的。」

  木女王沉默了片刻:「對,那是新的,但過去也有不那麼惡毒的版本。」她有些像在自我辯護,「但在爪族內部,謠言幾乎查不到源頭,尤其是在共生體做愛時散佈的謠言。那些瞬息人格會冒出平時根本想像不到的念頭,過後根本不知道該指證誰。」

  聽到這種典型的爪族觀點,拉芙娜不禁笑了起來:「我們人類也說,謠言有它自己的生命,不過看來在爪族中間,這句話是真的。」

  「你覺得有人在搞陰謀破壞?」

  拉芙娜點點頭:「恐怕是的。木女王,你稱得上這個世界的現代領袖,但你『無處不設防』的理念,嗯,我看——」

  「我知道,按照文明社會的標準,我的監視手段太無力了。」木女王看向無線電聖壇,那是她與「縱橫二號」資料庫聯通的私人渠道。冬天,她會用踏車為它提供電力,夏天則會利用從大廳高窗透下的陽光。無論如何,為了全面學習相關技術,木女王已正式在她的無線電聖壇邊安營紮寨了。

  木女王並不是唯一擁有間諜組織的共生體。拉芙娜努力想說得婉轉一些:「在當前這種情況下,任何信息都很寶貴。你是否可以向剜刀-泰娜瑟克特諮詢一下——」

  「不!」木女王說,牙齒咯咯作響。她一直懷疑剜刀在密謀顛覆她的統治。過了一會兒,她繼續說道:「我們真正需要的是幾十台無

  線攝像頭。攝像頭和網絡,這才是實現全面監控的基礎。」她聽上去就像研讀過相關的古老文獻,「既然我們沒有像樣的網絡,那就只能依靠更多偵探的眼睛了。」

  拉芙娜搖搖頭:「我們總共只有十二台可以動用的攝像頭。」當然,「縱橫二號」的許多部分可以用作攝像頭和顯示器,但不幸的是,一旦你拿起撬棍,撬下那些程控艙壁,飛船就會喪失許多性能。他們擁有的那十二台攝像頭都只有初級備份。拉芙娜看出了木女王此刻的氣惱:「一切都會改變的,木女王,等到我們能製造數字化電子設備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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