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空的孩子 | 上頁 下頁
二四


  領頭的男孩聽聲音像是加儂·喬肯路德。他答道:「只是把真相告訴大家,小丫頭。」沒錯,正是加儂。看到拉芙娜的瞬間,他臉上的冷笑消失了。說來奇怪,他似乎有點做賊心虛!他小心地從她身邊側身通過,避開了她的目光。

  他身後的三個男孩年紀更小一些,兩個十七歲,一個十九歲,也都是些討厭鬼。今天他們一個個畏畏縮縮的,一聲不響地經過她的身邊,然後走下臺階,動作也未免太快了一點。還有些地方不太對勁:他們都穿著短褲,蹬著今年夏初開始流行的傻乎乎的低幫鞋。要是碰上雨天,他們肯定會小腿直打哆嗦,腳也會濕透的。

  約翰娜又登上幾級臺階,說道:「好吧,傑弗裡,怎麼回事?」她話說得很輕,但拉芙娜發現,約翰娜已經走到了樓梯中段。階梯最上方站著傑弗裡和阿姆迪,人類和共生體都是滿臉的吃驚和不悅。共生體名叫阿姆迪勒拉尼法尼,帶著更加明顯的不安,就連拉芙娜也一眼就能看出來。相比之下,傑弗裡表現得更沉穩一些:「嘿,姐。嘿,拉芙娜。有陣子沒見了。」

  阿姆迪走下臺階,一個組件把腦袋輕輕靠在約翰娜身上,另外兩個貼著拉芙娜。「很高興見到你們!」共生體用小男孩一般的嗓音說。阿姆迪勒拉尼法尼是個八體,共生體要想保持頭腦清醒,這個組件數量差不多就是極限了。拉芙娜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的所有組件都還是幼崽。那時它們那麼小,你可以一次性抱起四個,剩下四個則在你的腳踝周圍打轉,提出各種問題,炫耀自己的知識。他和小傑弗裡關係太過親密,以至於有些爪族把他們倆當作一個共生體,還稱呼他們為阿姆迪傑弗裡。現在沒人再這麼叫了。如今,阿姆迪每個組件都長得很大,甚至有點超重。乍看之下,他體魄強壯得有點嚇人;再看一眼,閒聊幾句,你就會明白,阿姆迪太靦腆了,不可能威嚇任何人;等看上第三眼時——無論是你真的想要瞭解他,還是他樂於炫耀自己——你便意識到,阿姆迪恐怕是你能在這裡遇到的最聰明的生物了。

  拉芙娜拍了拍離她最近的那顆腦袋,對共生體和傑弗裡笑了笑:「是的,很高興在這裡見到你們。」

  「而且只是碰巧。」約翰娜插嘴道,對她弟弟漫不經心的態度並不買帳。

  拉芙娜朝約翰娜擺擺手,意思是「沒關係」。傑弗裡向來缺少禮貌,她只希望他別再倒退回叛逆期去。

  約翰娜似乎沒注意到這一點:「好了弟弟,說說吧?」

  男孩眼中閃過一絲火星:「好吧,但你是知道的,我整個春天都跟隨梅麗·萊森多的團隊,在下海岸勘探特殊金屬。根據『縱橫二號』的指示——」

  「這我知道,傑弗裡,我還知道你跟梅麗還有你能搭上話的每個丫頭胡來。可你都回來好多天了,怎麼也不吱一聲?」

  這下他真生氣了:「別管我了,約翰娜。你犯不著這樣,你又不欠我的。」

  「我是你姐姐!我……」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拉芙娜注意到阿姆迪悄悄退了回去,似乎是想藏到傑弗裡身後。她絞盡腦汁想要化解這場即將到來的衝突。過去的一年裡,傑弗裡在各方面都表現得不錯。有了。「沒關係,傑弗裡。我讀過你們的勘察報告,很優秀。」她或許有點言過其實了,「我更感興趣的是那三位……」她指了指樓梯下方。我應該說「你的朋友」嗎?真希望他們不是。「加儂說的『真相』是什麼?」

  「呃,沒什麼。」

  「嗯,沒什麼。」阿姆迪說,每一個組件都點著腦袋。

  「好吧。」拉芙娜走上臺階。傑弗裡今年十九歲,按照斯堅德拉凱和斯特勞姆文明圈的標準,他已經是成年人了。很久以前,傑弗裡是個人見人愛的男孩,既勇敢又善良,但這些已經無關緊要了。後來他成了那幫臭小子裡最叛逆的一個,但這段時期也已成過去。多虧有內維爾看著他。每當約翰娜無法同他說理時,冷靜又老練的內維爾總能成功說服他。運氣好的話,他當前的問題可能只是暫時性的退步。「我們只是想瞭解一下大家的近況。」拉芙娜說著,指了指傑弗裡和阿姆迪身後的入口,「要是你不方便,我們三個也可以下次再聊。」

  傑弗裡有些猶豫,但她溫和的話語還是見效了。「好吧,我們聊聊。整件事,呃,透著古怪。」他說著轉身拉開酒館的門,讓拉芙娜和他姐姐先進去。

  一進酒館,撲面而來的暖意提醒人們,即便在夏天,陰影裡頭也還是冷的。四周彌漫著煙草和香料的氣味,還有早就習以為常的共生體的體味。傑弗裡緩緩移動到約翰娜和拉芙娜前面,領著她們走進一條低矮狹長的走廊,煙味更濃了。在這個地方,健康觀念和消防管理條例都還沒有出現。

  拉芙娜只是默默地跟著,望著走廊兩側牆上那些瘋狂的雕塑出神——那是爪族對飛躍界生活的想像,也為她的孩子們在這短短十年間的變化而驚奇。有趣。她總覺得約翰娜個子很高,雖然相遇那會兒後者只有十三歲,想來是約翰娜的性格使然。即便現在,約翰娜也不過一米七出頭,只比拉芙娜高出一點。至於傑弗裡,她一直以為他是小個子。范當年駕駛飛船從天而降,把他從鐵大人手裡救了出來,那個時候他確實非常矮小。她還記得這個小小的孤兒向她伸出雙臂的情景,但現在,他必須深深彎腰才能保證不撞上天花板。面前這個傢伙一旦站直,身高將近兩米。

  正前方,樂聲響起。五彩光芒閃動,這就要歸功於那些用來渲染瘋狂情緒的枝形燭臺了。傑弗裡走了進去,拉芙娜、約翰娜和阿姆迪緊隨其後。

  螳螂之兆酒館是拱頂結構,高處牆壁上鑿有大量凹室,內部鋪設了軟墊。今天的顧客大都是人類。頂層可能還坐著兩三個共生體,但主樓層只有酒保是爪族。果不其然,那些音樂全是酒保一人的傑作。

  「這麼快就回來了?」有人對阿姆迪和傑弗裡喊。然後她看到了拉芙娜和約翰娜,於是緊張地笑起來,「哇,反叛的話題開始還不到五分鐘,秘密警察就現身啦。」

  「我在樓梯口遇上她們的。」傑弗裡說。

  「她們是要告訴你,下回記得像老實人那樣從出口出去。」是希達·奧斯勒,她還在為自己那句有關秘密警察的俏皮話發笑。有些人似乎被刺痛了,但幽默感才是希達最大的敵人。好在拉芙娜一眼望去,沒有看到她在樓梯間看到的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希達另外拉來幾把椅子,招呼他們坐下。

  待他們全部落座,酒保派出的組件又送來了幾杯啤酒。拉芙娜的目光掃過整張桌子,看了看都有誰在場。十個孩子。不,十個成年人。傑弗裡和希達恐怕是這當中最年輕的。在座的人都還沒有小孩,但有一對新婚夫婦。

  約翰娜抓過一杯啤酒,半開玩笑地向希達舉杯致意:「既然秘密警察已經到位,你們就權當接受調查好了。惡徒們,還不從實招來?」

  「唉,還不就是老一套的製造恐慌。」但接下來,希達也想不出什麼俏皮話可以說了。謝天謝地。一說起瘋話來,希達總有辦法把場面搞得異常尷尬。她曾開玩笑說塔米和維爾姆有一腿,結果發現確有其事。「我們只是在揣測,你知道,災難研究組那些事兒。」

  「是嗎?」約翰娜把啤酒放回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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