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空的孩子 | 上頁 下頁
一一


  行腳開口了:「嘿,管理員先生,我當時也在場。約翰娜顯然做不了這種事,我看沒有哪個熱帶佬能聽懂半句薩姆諾什克語。」

  和絃的所有組件都站了起來,紛紛整理起各自身上那件整齊劃一的紅夾克制服。兩個組件一邊往桌上爬,一邊朝約翰娜用力地比畫著手勢。「那麼請你原諒,」他說,「我以為只有你會這麼做,我的助理也都這麼想。他們現在全都下了坡,去狗舍外面抵擋那幫熱帶痞子的侵襲。總之我們心中有數,是誰慫恿這群傢伙這樣做的。」

  約翰娜雙臂交叉,身體前傾。她知道,大多數難民還留在海邊,海岸巡邏隊正要把它們集體趕往崖畔村。先前逃脫的不過三四十只,它們這會兒大概還在山腰處晃悠。至於說是她建議熱帶佬來這裡的,簡直一派胡言。和絃過去也幹過類似的事。他曾對她大加指責,抨擊內容剛好是她原本要提的建議。這一回,她不能不戰而降:「先生,如果你的部下也認為是我指引熱帶爪族來這裡的,那或許說明這是個好主意。熱帶爪族是和你們一樣的生物,與我們在殘體之家救助的單體並無差別。」

  「是狗舍。」和絃糾正道。狗舍管理是爪族文明中關鍵的一部分,集婚姻顧問、動物養殖和再造手術於一身。約翰娜尊敬大部分狗舍管理員,甚至包括不喜歡她的守舊派。哪只幼崽何時加入哪個共生體,重組是否必要,只有真正經驗豐富的管理員才能給出最合理的意見。若想幫成年單體和雙體組合成機能良好的共生體,則需要更出色的天賦。這裡有些管理員真可謂是業內天才,但和絃·紅夾克並非其中之一。他是個東海岸來的專家,木女王曾因為失去最年長的兩個組件而情緒低落,他趁機設法騙取了她的信任。與王國內大多數的共生體相比,這些東部來的紅夾克對待單體的態度更為嚴苛。在某些方面,他們就像過去的剔割主義者,當然在木女王面前,她不會暗示得如此直白。

  「這就是你多管閒事的後果,」和絃繼續說,「根本問題在於,你將殘體視為病患。我能理解,這都是基於人類的根本弱點,你作為人類中的一員自然也無法擺脫。」

  約翰娜忍不住想嘲諷他。要不是被困在這片前科技時代的蠻荒之地,我們人類可以任意更換身體上的任何部位,而且比和絃先生你想像的要容易得多。只可惜這番話也可能反過來支持和絃的論點。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駁,約翰娜只好任由對方說下去。

  「我們共生體擁有自由選擇的權利。我們可以擺脫當前的成員繼續存活,而且永遠保持最佳狀態。」

  幸好行腳知道如何回應:「我有足夠多的漫遊經驗,所以我知道,你這個觀點並不是總能成立。」

  「像你這種鬆散的共生體……」

  「哈,沒錯,然而正是我這個鬆散的共生體,在女王面前說話管用。跟我說說吧,和絃,你真打算把今早上岸的難民全都趕走嗎?」

  「沒錯。」紅夾克笑眯眯地說。

  「的確,它們比以往的數量更多。」行腳說,「作為爪族,它們吵得招人煩。就像普通的單體和雙體那樣,它們很快就會開始在村鎮周圍遊蕩,惹出更大的麻煩。無論是村民還是商人都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但我也知道,木女王並不贊成殺掉它們。」

  和絃仍咧嘴笑著:「如果當初你們二位能放那些多餘的難民自生自滅,如今就沒有這些問題了。」他聳了聳肩,「誰也沒說過要殺了那些倖存者。我很清楚,倖存到最後的傢伙會帶上我們準備的廉價小玩意兒坐船離開。木女王告訴過我,這種事每隔幾十年就有一次。」他的全體組件向行腳投去一致尖銳的目光,「別以為只有你能跟女王說上話。」他指了指電話,「這玩具可真神奇,絕對是你們兩腿人最棒的發明。」

  真見鬼。約翰娜的火氣一下子上來了。我應該在飛來這裡的途中給木女王和拉芙娜打電話的,而不是像這樣只能把時間浪費在發火上。

  和絃還在繼續:「女王陛下和我都認為,繼續往狗舍裡塞人根本不切實際。如果不進行大規模擴建,空間根本不夠用。更何況,收容熱帶爪族與本機構成立初衷嚴重不符。」他稍做停頓,仿佛在等約翰娜和行腳反駁,「但你們也不必擔心新堡鎮或秘島會受到侵擾,我已將新的方案呈給陛下,她也欣然表示支持。我們會把熱帶佬送去一塊專為它們量身打造的新飛地。」

  「第二座殘體之家?」行腳問。

  「非也。它位於飛船山南端,足以將熱帶佬隔離在一切它們可能惹出麻煩的地方之外。另外也無須配備人手,因為那裡只管收容,不包治療。」

  「這麼說,是座集中營?」

  「不,是座大使館!熱帶爪族駐本地大使館。有時候,荒謬就是最好的解決之道。」和絃說,伴著鳴笛般的笑聲。爪族能自己給自己伴奏,約翰娜覺得這點很可愛,只可惜眼前這位是和絃·紅夾克。「當然了,要多築幾道圍牆,前期還要加強外圍戒備,但這也有利於女王的士兵積累實戰經驗。管轄區內還會有一小塊農田,足夠容納一片硬芯草坪和一座紅薯園。我們都知道,熱帶佬不愛吃肉。」

  約翰娜瞪著眼前這個共生體。爪族是雜食性動物,都愛吃肉,只有一貧如洗之人才吃素。但如果她只能想出這些話來反駁,那麼無疑和絃已經贏得了這場辯論。她瞥了一眼行腳。「好吧,」她最後說,「這可能也是個辦法。」

  「事實上,」行腳說,「如果細節方面處理得當,這興許真是個好辦法。要知道,前期工作恐怕會持續好幾年,我不確定——」

  「至於後面的事,」和絃打斷了他的話,「謝天謝地,那就與我無關了。你可以把你對未來的擔憂告訴陛下,當然,你肯定會這麼做的,一如既往。」

  「好吧,我會的。」行腳回答。

  約翰娜能感覺到身後的行腳輕輕拉了拉她的腰帶,仿佛在說,是時候來個體面的撤退了。行腳擔心她會死磕到底。他太瞭解她了。好吧,這一回她會證明行腳錯了。她小心地站起身,以免撞上天花板。她說:「那好吧,和絃先生,您如此及時並且,呃,漂亮地解決了問題,我向您深表感謝。」你看,我也可以圓通得體。她把腰彎得更低了一些,但不是在鞠躬,她只是想倒退著出去而已。

  和絃示意她先別走:「你知道,我和陛下深入探討過。我認為,在廉政和公共衛生方面,陛下和我的觀點極其相似。畢竟,狗舍管理也是關乎全民福祉的一件大事。我來自東部,比這裡的大多數生物更有感觸。剜刀暴政激起的反彈本來就夠糟了,人類又來火上澆油,把你們自己都稀裡糊塗的那套道德觀加諸我們。」

  「是,確實如此。」約翰娜比了個和絃絕對看不懂的手勢。她真想快點擺脫這個傢伙。

  很不幸,和絃偏偏就是那種喜歡在他人傷口上撒鹽的傢伙,他大概覺得痛打落水狗才是取勝之道。他繼續道:「你對狗舍的瘋狂影響就到此為止了,約翰娜。我們沒有你想要的資源,無法幫你實現你的『殘體之家』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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