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空的孩子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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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斷開與登陸艙相連的頭戴式顯示器,爬出艙外。三年前,斯佳娜·奧爾森多和阿恩·奧爾森多將孩子們帶來這裡,當時這一帶還是開闊的草地。她在蜘蛛形起落架旁站了一會兒,環視著這座清冷乾燥的地下墓穴。想像一下吧,宇宙飛船的上方建了一座城堡。只有爬行界才有這種事。 她必須一再重返這裡,直到所有孩子蘇醒過來為止。但令她慶倖的是,今天的任務到此為止,她可以離開這裡了。再攀登兩段臺階,她就能步入城堡庭院,回到夏日陽光裡。剛放學的孩子都聚在那裡,他們結伴玩耍,和爪族朋友一起嬉戲。如果留下來閒聊,她大概能在新城堡待上整整一個下午吧。在必須返回「縱橫二號」的艙室之前,她將度過一個美好的夏日黃昏。一踏上臺階,她便找回了那種身心放鬆的感覺。她應該稍微休息一下,和孩子們玩一會兒。總會有辦法解決提莫的問題的。 拉芙娜還在黑暗的樓梯間向上攀爬,突然,她又想起了那場夢。她停下腳步,伸手扶向冰冷的石牆以穩住身體。艦隊裡的那個思維體說:「法則變了。」是啊,如果界區發生變動,超光速航行將再次成為可能,那麼,瘟疫也許很快就會到來。無論她是在睡夢中還是清醒著,這種可能性都困擾著她。自飛船山之戰以來,「縱橫二號」一直在監控相關的物理法則,還從未發出過警報。 拉芙娜仍靠在牆上,呼叫「縱橫二號」,要求打開監控儀窗口。圖像被傳送了過來,是一張格式編排混亂的圖表。沒錯,還有一如往常的噪聲。然後她注意到上面的數值。這不可能!她滑動記錄,發現就在五百秒前出現了峰值。界區的物理特性值超出儀錶最大刻度,甚至高達超限界的水平,並且足足持續了十毫秒。她隨即注意到起伏跳動的紅線。那是她早前設置的界區警報線,峰值出現的瞬間她就該接到警報的。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哪裡出了紕漏。她手忙腳亂地檢查起來,心中越發恐懼。好吧,確實是她疏忽了:只有當她位於「縱橫二號」內部時,界區報警系統才會開啟。為什麼飛船的邏輯系統沒有發現如此愚蠢的錯誤?她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已經向孩子們解釋過幾十遍了。孩子們很難理解:如果你把膝蓋蹭破了,錯在你自己。我們生活在爬行界,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自動化,現有的系統都缺乏常識,簡單得可憐。在爬行界,若想做好一件事情,你必須自身具備良好的判斷力。孩子們不喜歡這個解釋。在他們的家鄉,這種理念荒謬至極,就連拉芙娜·伯格森多也難以接受。 她瞪著懸於黑暗之中的顯示屏。這明顯是界區警報,但也可能是誤報。肯定是誤報!峰值轉瞬即逝,還不夠十次探針取樣的時間。是儀器瞬變值。好了。她轉身繼續攀爬臺階,但還在沿時間線前後不斷搜尋證據,試圖找到更合理的解釋。她還有幾個系統診斷程序可以一試。 她思索著,又上了五級臺階,轉向另一段樓梯。她能看到盡頭不遠處的一方光亮。 飛船山之戰後,界區物理特性有如大山般不可動搖……但這個比喻也預示著,一旦動搖,後果可能是致命的。地震時有發生。還有前震。她看到的可能是局域宇宙層面上一次突發的微小滑動。她看了看界區圖像上的時間。她在孩子們的登陸艙裡莫名睡去,峰值的出現與這一時間基本吻合。原來如此。在那將近百分之一秒的時間裡,光速可能不再是極限速度,登陸艙也可能獲悉瘟疫艦隊當前的狀況。反制手段或許運行了將近百分之一秒的時間。 她的夢實則是一條訊息。 儘管如此,她仍然不知道他們還有多少時間。或許只有幾個小時。但如果還有幾年,或者幾十年,那接下來的每一秒都應當善加利用。無論以何種方式。 「嘿,拉芙娜!」庭院另一頭的學校附近傳來一聲孩子氣的叫喊。下一秒,孩子們就會將她團團圍住。 這可不行。她半轉過身,退回樓梯間。噩夢很可能是真的。並非只有反派才需要面對這種艱難的選擇。 -03- 每個旬日的最後一天都不用上學。對於這種結束一周①的方式,提莫·瑞斯特林感覺無聊透頂。有些時候,貝爾會領他去新城堡某個陰濕的角落裡轉轉,拉芙娜·伯格森多則會帶他渡過海峽,前往秘島。 ① 爪族世界以十天為一周。 今天會是非常快樂的一天,因為其他孩子同意讓他加入他們的秘密行動。 「提莫,你負責望風。」加儂對他說。這次的探險就是加儂·喬肯路德組織的,他還特別邀請了提莫,雖然這意味著從飛船山下來他們必須一路抬著他。在加儂和其他孩子的幫助下,提莫成功穿越了懸崖下的巨石灘。一路上,海鳥的叫聲此起彼伏。 現在,孩子們已經抵達海邊,峭壁聳立在他們身後。水面與視線齊平,感覺很是奇妙。浪濤的浮沫與海霧交融,幾公里之外的秘島上,建築物若隱若現。來到這裡,你便知曉峭壁下都有什麼了。你可以觀察「低潮」如何收回海水,留下滿地光滑的礁石,如同巨人的雜物堆。這裡根本沒有乾燥的地方,漲潮之時,一切皆在水下。 貝爾在提莫近旁輕快地走著,像往常那樣發著牢騷:「這些髒水會弄髒我的毛皮的。」貝爾一身純白,這在爪族中十分少見,雖然她那個老年男性組件在年輕時身上可能帶有黑斑。 「沒人非要你來,蠢貨。」加儂說。他和貝爾的關係不大好。 貝爾噝噝笑道:「休想甩掉我。我都好些年沒見過什麼像樣的海難船了,你們是怎麼知道它會在這兒靠岸的?」 「我們是人類。山人自有妙計。」 另外幾個孩子笑了起來。他們正排成一路縱隊,沿著山岩間的狹窄小徑前行。其中一個孩子說:「其實是內維爾告訴我們的,他在研究碼頭作業時從『縱橫二號』的監視屏上看到了。拉芙娜和那些共生體也知道海難船要來,但他們不像我們那樣,時刻關注著最新動態。」 「沒錯!木女王的手下恐怕還在崖畔港呢。我們會搶先到達現場,目睹船靠岸的那一刻。」 他們就這樣走著,海難船仍不見蹤影,只有海水衝擊著岩石。前方上空,成群的海鳥正圍繞某個中心高飛盤旋。提莫的胸中莫名湧起一股鄉愁。這個世界總有一些事物能讓他想起過去,就像那群海鳥,明明那麼陌生,可當它們聚在一起的時候,又和家鄉的建築群那麼相像。 及踝深的海水滲進提莫的皮鞋裡,如同冰冷的手掌撫弄著腳底。「等等我,夥計們!」 「瞧瞧,我說什麼來著,這兒路不好走。」說話的是貝爾,她蹦著,一臉擔心。 加儂回過頭問:「又怎麼了?」然後他聳聳肩,「好吧,就近找塊石頭,是時候把你放下了。」 加儂和其他幾個孩子折返回來,把提莫抬到近旁那塊巨石一側的岩架上。貝爾的兩個組件踩著另外三個組件,也跳上了岩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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