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空的孩子 | 上頁 下頁


  維恩戴西歐斯和切提拉蒂弗爾交換了一個眼色。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維恩戴西歐斯高聲說:「我理解您的意思,我的大人,但這和我說的並不矛盾。螳螂人只不過是把對他們有用的東西偷來占為己有而已。我有……消息來源……長期以來他們一直在這麼幹。結果,受害的種族終於煩了,將他們逐出天空。他們擁有很多東西,但他們理

  解不了,也無法複製。這些設備終究會消耗殆盡的。您說的反重力飛艇就是一例。此外,這些傢伙也偷走了我們的許多發明,而且還在繼續偷。就以您提到的黑火藥為例吧,它可能早就被某個極富創造力的共生體發明出來了,很可能就是加農弩炮的真正發明者。」

  大掌櫃沒有馬上回應,看上去大為震驚。維恩戴西歐斯自從聽說大掌櫃以來,就一直懷疑這個共生體有個特殊的秘密,一個足以令其堅定不移地支持維恩戴西歐斯的秘密。這還只是他的假設,但——

  終於,大掌櫃回過神來:「我也懷疑過……黑火藥和弩炮……我記得……」他一時又失了神,成年和幼年組件彼此分開。幼崽們滿地亂跑,像絕望的殘體那樣哀鳴。很快,大掌櫃重新振作起來,「曾經……我也是個發明家。」

  維恩戴西歐斯指著滿屋子的機械裝置說:「依我看您現在也是,我的大人。」

  大掌櫃好像沒聽見他說話,自顧自說道:「但後來我分裂了,與我分離的兄弟最後離開這裡去了西海岸。他總是有那麼多點子。你覺得會不會是——」

  正是!但維恩戴西歐斯說出的話卻更為謹慎:「我的消息源還在,先生。或許這方面我也能助您一臂之力。」

  -02-

  太多不可能的事了。拉芙娜在做夢。她很清楚,但就是醒不過來。她只能在恐懼中觀望與承受,因恐懼而窒息。瘟疫艦隊包圍了她,飛船如同爛泥裡的蟲群一般聚集。艦隊原有一百五十艘飛船,還有大批無人機。如今無人機已被拆卸一空,許多飛船也不在了,其中一些也被拆卸掉了。只要對瘟疫有好處,船員也可以被拆卸,或者直接被驅逐。她能在夢裡看到數以百計的屍體,有人類、迪洛基人,甚至還有車行樹。

  瘟疫遠在將近三十光年外一個普通的恒星系裡……拉芙娜和孩子們就是從那裡逃出來的。這足以證明一切只是夢境。在宇宙的這片區域,光速是極限速度,任何東西都不可能比光快,因此三十光年遠得幾乎無法跨越。她不可能知道敵方艦隊的近況。

  艦隊在死亡中浮沉,但它本身並未死去。若能靠近仔細看看這些飛船,便會發現其間有東西在動——構建仍在繼續。這支艦隊曾經是神明的一隻手,如今它的存在就是為了讓神明復活。即便受困於彈丸之地,策劃和構建仍在進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迫使一息尚存的船員竭力工作。如有必要,這一過程可以歷經千百年,培育出新的船員以彌補人員的自然損耗。該程序的終極目標是生產出星際衝壓飛船。這種飛船將成為爬行界的最高科技,運行速度接近光速。

  也許現在一切努力都沒有必要了,因為就像拉芙娜能看到瘟疫一樣,瘟疫也能看到她。這位受困的神明對她說:規則變了。我來了,我來了,比你料想的快得多。

  拉芙娜突然驚醒,劇烈地喘息。

  她躺在地板上,彎曲的右臂疼痛不止。我肯定是摔下來了,多麼可怕的夢。她掙扎著坐回椅子上。此刻,她不在「縱橫二號」自己的艙室裡,那裡的自動化系統會在她落地之前使地面變軟。她茫然四顧,試圖理解當前的狀況,但她記得的只有那場夢。

  她的手撫過椅側。這是把木頭椅子,和桌子一樣,同為當地爪族廠家生產。牆壁是淡綠色的,逐漸與同為淡綠色的地板融為一體。她花了好半天才認出這裡!她在孩子們的登陸艙裡,木女王的新城堡之下。她把臉埋進手心,靜候片刻直到周圍停止天旋地轉。眩暈感終於消退,她靠向椅背,試圖思考。直到夢境的最後幾分鐘之前,一切似乎都還合情合理。

  她記得自己去了地下墓穴,檢查孩子們的冬眠箱。城堡的這塊區域運用不同時期的各種科技,從冷兵器時代一直到業已落幕的超限界文明時期。牆壁是用鑿子和錘子雕成的,照明用燈則是從「縱橫二號」上借來的。兩年前,他們從斯特勞姆登陸艙上取下冬眠箱,將它們轉移到這裡。這裡空間充足,能保證容器間距,以便冷藏設備散熱。

  一半的冬眠箱都空了,原本睡在裡頭的人都已醒來。這幾乎包括了年紀較長的所有孩子。他們現在要麼住在新堡鎮,要麼住在鎮郊,有些來這裡上學。只要她仔細聽,就不時能聽到孩子們的尖聲大笑,還混合著共生體的咯咯叫。

  可我後來進登陸艙又是為了什麼?哦,對了。她原本只打算待上幾分鐘,從外面透過窗口看看那些仍在沉睡的小傢伙就行了。他們正懵然不知地等待著,直到有足夠的人手來照看他們。嘗試喚醒的工作幾乎成了例行公事,只是經檢測,有些冬眠箱已經瀕臨失控。她要如何拯救這些崩潰容器裡的孩子?這就是她今天來的原因:回顧提莫·瑞斯特林的喚醒過程——那是她第一次嘗試修復冬眠設備。

  這個登陸艙原本擁有飛躍界的頂尖技術,但大部分功能在爬行界趨於無效。她一直無法把登陸艙的維護記錄轉移到「縱橫二號」的穩定系統中去,只好親自過來查詢記錄。她不安地巡視艙內:這個綠牆環繞的房間見證了太多事情。登陸艙不僅是飛躍界的至高科技,它還去過超限界下層的超限實驗室,並在那裡得到了……改良。只要抬起頭,她就能看到一部分改良成果。那是從艙頂蔓延而下的菌類——神奇的反制手段,如今卻像落滿灰塵的蛛網一樣死氣沉沉。反制手段曾

  奪走太陽的光輝,殺死她的摯愛,或許還拯救了銀河系。就連斯特勞姆的孩子們也會被這些菌類的殘骸攪得心神不寧。

  在這種地方,會做噩夢也沒什麼好意外的。

  但她旋即想起,在瘋狂的夢境佔據她的大腦之前,她都做了些什麼。在過去的兩天裡,她一直受內疚的煩擾,幾乎無法入眠。很顯然,她毀了提莫的前途。她並非有意為之,工作上也並未出現疏漏。只是無論如何都要挑選一個受損冬眠箱中的孩子出來試水,而我選了他。問題不在男孩扭曲的腿,也不在於他大概不會像其他孩子那樣聰明。問題在於,自提莫醒來已經過去幾十天了,然而在這孩子身上還是看不出半點成長的跡象。

  可靠的意見遠在幾千光年之外。如今,「縱橫二號」和這個古怪的登陸艙是拉芙娜·伯格森多僅有的資源。她還記得,自己花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錄入數據,並把提莫的冬眠記錄和「縱橫二號」的最新醫療測試報告相關聯,這才弄清了癥結所在。在爬行界,沒有人,也沒有機器能預測這一點。她不得不面對那個冰冷而殘酷的事實:提莫成了一件極具價值的……實驗品。

  當她終於意識到這一點時,拉芙娜雙手抱頭。她已經無力尋找任何技術上的補救措施,也不再竭力否認自己是在支配他人的人生。

  所以我就這麼睡著了,然後做了噩夢?她凝視著淡綠色的艙壁。她太累了,而且完全被打敗了。拉芙娜歎了口氣。她常做有關瘟疫艦隊的噩夢,但這次是最古怪的。這是一種下意識的心理活動,目的在於轉移她對提莫的愧疚,哪怕只是暫時的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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