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深淵上的火 | 上頁 下頁 |
一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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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圖鋪開。木女王要求對方指明剜刀主力潛伏的地點。她要求解除這些部隊的武裝,每支部隊派遣數名己方共生體監督,用反光鏡和女王保持聯繫。剜刀應交出無線電斗篷,自身也置於女王監控之下。秘島與飛船山割讓給女王。兩人劃出新邊界,討論女王如何在剜刀保有的領地內實施監控。 南方的天空中,太陽運行到了正午位置。谷地的農民早就不嚷嚷了。保持著全神戒備的只有女王手持十字弩的警衛。最後,剜刀從他那一側的地圖前後退一步,「好的,好的,你的人大可以監視我做的一切。不會再有什麼……讓人非常不舒服的實驗了。我將成為一個以溫和手段收集知識的人,[這話是不是諷刺?]像你一樣。」 木女王的頭上下起伏,動作協調一致,像水波蕩漾。「也許讓你做任何實驗都是風險,但有兩腿人站在我這一邊,這個險我還冒得起。」 坐著的剜刀再次站起身,將殘廢成員扶上小車。他轉身道:「對了,還有最後一件事,親愛的木女王。一件小事。鐵先生想破壞傑弗裡的飛船時,我殺了他兩隻組件。[說得更準確點,把它們砸了個稀巴爛。現在咱們總算知道剜刀是怎麼受傷的了。]剩下的成員在你手裡嗎?」 「是的。」拉芙娜見過鐵先生的殘體。她和約翰娜見過大部分傷員,希望改裝縱橫二號上的醫療系統,使之適用于爪族人。但看鐵先生那次,兩人心裡既好奇,又有點報仇雪恨的快意:死了多少無辜的人啊,都是那個傢伙一手造成的。鐵先生的殘體倒不太需要急救,幾處血肉模糊的牙印(約翰娜猜測是它自己弄傷的),一條腿扭了。但它己經成了個可憐蟲,幾乎讓人有點不寒而慄。縮在籠子角落裡,膽戰心驚,不住哆嗦,腦袋拼命轉來轉去。每過一陣子,這東西的幾張嘴便會猛烈開合,要不就是某只成員想跳出圍欄,但總是剛剛起步便頹然蹶倒。三位一體無法形成相當於人的智力,但這一個還能說話。一看見拉芙娜和約翰娜,三雙眼睛頓時睜得溜圓,連眼白都露出來了。它開始呱啦呱啦說起薩姆諾什克語來,只能勉強聽懂。聽它說話真是一場噩夢,威脅夾雜著哀求,「別割,別割!」可憐的約翰娜禁不住哭了起來。過去一年裡,她一直對眼前這幾個成員所屬的組合恨之入骨,但——「他們也是犧牲品。三體真、真慘。但沒有誰願意替它補全,重新成為一個整體。」 「這個,」剜刀繼續道,「我希望這幾個能交給我,我——」 「絕無可能!那一個的頭腦幾乎跟你一樣聰明,只不過有點瘋狂,所以才會被擊敗。我不會讓你把他重新組合起來。」 剜刀聚到一起,所有眼睛都注視著木女王,他的聲音很輕。「求你了,女王。只不過是一件小事,但只要滿足我這個要求,」一指地圖,「其他一切我都可以讓步。」 「[喔唷]。」端著十字弩的警衛引滿待發,女王的一部分繞過地圖,和剜刀站得極近,他們的思想聲肯定已經撞車了。女王幾隻頭聚攏,一致逼視著對方。「如果是小事一樁,為什麼還甘願放棄一切?」 剜刀來回疾走,成員們彼此怒目相視。拉芙娜還是第一次見到爪族人的這個姿勢。「這是我的事!我是說……小鐵是我最傑出的成品。從某些方面說,我為他感到驕傲。但是……我對他有責任。你對維恩戴西歐斯不也是這麼想的嗎?」 「維恩戴西歐斯我自有安排。」回答得很勉強。「[跟你說吧,維恩戴西歐斯還是個整體,沒被拆散。我擔心女王當時跟他談判時許諾得太多,現在沒什麼辦法收拾他了。]」 「過去我傷害了小鐵,我想補償他。我的意思你一定明白。」 「我明白。鐵先生我看過,我也知道你的方法:刀子、恐嚇、痛苦。我不會給你機會,讓你再玩這一套!」 拉芙娜覺得自己聽到了從遠處、從下面的山谷傳來的隱隱的樂聲,一種奇異的和聲。但這不是音樂,而是剜刀的回答。行腳翻譯中已經沒有半點嘲諷的語氣。「不用刀子,不再剔割。我還保留著剜刀的名字,是為了方便其他人稱呼我。其實,我已經不是他了。最終,大家會明白……贏得這個組合的是泰娜瑟克特。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木女王,我乞求你。」 兩個共生體彼此對視,長達十秒鐘。拉芙娜的視線從一個組合轉到另一個組合,竭力分辨他們的表情。沒有一個人開口,連耳邊的行腳都不再嘮叨,猜測剜刀說的究竟是實話還是另一個新的謊言,他會不會真的成了一個新人。 木女王作出最後決定:「好吧,我把它交給你。」 行腳·威克烏阿拉克疤瘌在飛行!行腳自己記得幾百年的事,加上他這個自我還沒有成形之前的那另外一個浪遊者(他的事行腳記不清了,模模糊糊的,只能稱為傳說),近千年歷史啊。這種事誰聽說過!他簡直幸福得快爆炸了,化為一縷雲煙,一首歡快的歌。這麼做的話肯定會進一步激怒他的乘客。飛得這麼忽上忽下,大家本來已經夠不高興的了,幸好都以為他初學乍練,還沒掌握技巧。 行腳踏上雲端,翱翔其間,又穿雲而出,偶爾與風雨共舞。一生之中,他曾經多少次仰望浮雲,猜測它們的深度——現在他卻置身其中,飛翔在白雲和陽光構成的宏偉建築中,探索其中的幽明。 雲層間隙中可以望見下面的西海,一直伸向天際。根據太陽和飛行器上的儀錶,他知道自己已接近赤道,到了木女王的領地西南八千公里之外。這裡有不少島嶼,縱橫二號從太空拍攝的照片上是這麼顯示的,行腳自己也記得是這樣。但他上次在這裡的探險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沒想到在自己現有成員的一生中,他還能再一次來到赤道。 他掉頭北行,不,北飛! 縱橫二號的著陸艙真是奇妙啊,完全不像戰場上空初見時那麼古怪。他們還沒能編制出讓它實現自動飛行的程序,也許永遠編制不出。但還能通過這個小飛行器上的電子元件控制它那些了不起的飛行部件。反重力墊需要不斷調節,船艙前部分散排放著一圈控制面板。這種設計便於樹族操縱,還有爪族。有了太空人的幫助,加上縱橫二號裡的說明書,行腳只花了幾天時間便掌握了駕駛它的竅門。關鍵是分配注意力,同時處理多項任務。學習過程是一段幸福時光,還有點嚇人。有一次一項設置出錯,飛行器險些失控,一個勁兒朝上沖,怎麼都停不下來。但到頭來,這台機器已經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像他的嘴巴和爪子的延伸部分。 自從他們從紫色的高空降入雲端,在雲朵間起伏,拉芙娜越來越難受了。又一次讓人胃部痙攣的顛簸劇降,她實在受不了了。「要不然咱們還是先著陸?也許應該以後再飛,」啊?「——等你完全掌握之後。」 「好的,好的,這個……氣流鋒面馬上就過了。」他降到雲層下,向東劃了一個幾十公里的弧形。這裡氣象條件好得多,前往他們的目的地本來就該從這邊飛。這回學了乖,他暗下決心,今後再也不能為了好玩上下亂飛了。至少返航時不能這樣。 他的第二位乘客開口了,兩小時飛行中的第二次。「我喜歡這樣。」綠莖道。行腳覺得她的語音合成聲有意思極了,大多數時間平平板板,一拔高音就變了調子。「就像……就像在浪濤中起伏,感到你的枝條在海水裡漂蕩。」 行腳費盡心思想多瞭解瞭解這位車行樹。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人類,她是惟一的外星人,而且比兩腿人更加難以理解。她多數時間都好像在夢遊,除了反復發生的事,其他的她一概記不住。拉芙娜告訴他,這是因為她的小車太原始。行腳完全相信她的話。他還記得綠莖的伴侶在烈火中那次猛衝,他那輛小車真了不得呀。天上的群星間,還有許許多多生命形式,比兩腿人更加奇特——行腳不由得浮想聯翩,腦瓜子都想疼了。 天邊出現了一道深色的環形,它之後還有另一道。「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能讓你享受真正的海浪了。」 拉芙娜:「那些島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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