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深淵上的火 | 上頁 下頁 |
一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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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得過一會兒。」行腳說。他的一隻幼崽在成年組件肩上人立起來,搭著拉芙娜的胳膊。她笑了:想給我開一條專用通話線路?她抱起幼崽,把它放在自己肩頭。行腳其餘的組件蹲坐在地,期待地望著山下。 拉芙娜看看木女王那邊。女王在自己左右兩側都安排了手執十字弩的弓箭手,剜刀上來後坐的位置在她正前方,地勢稍低。拉芙娜覺得女王有點緊張。組件不住舔嘴唇,窄細的粉紅舌頭進進出出,快得像蛇信。各成員站立的位置好像準備拍全家福:高個子成員居中,兩隻幼崽筆挺地坐在前排。她的視線大多集中在山邊,谷地中升上來的小路便在那裡出現,伸至他們所在的山坡臺地。 拉芙娜終於聽到腳爪抓地的聲音。山坡下露出一隻頭來,更多腦袋隨之出現。剜刀踏著地苔走來,兩隻成員拖著小車,車裡的組件坐姿僵硬,下半身搭著毛毯。除了它的白耳朵尖,這個成員的樣子很不起眼。 這位共生體的眼睛注視著各個方向,全體向坡上的女王走來時,一隻成員的眼睛始終盯著拉芙娜,目光炯炯,撼人心魄。皮先生——剜刀,過去總穿著無線電斗篷,現在卻沒有穿。但從衣縫裡,拉芙娜還是能發現毛皮磨光留下的疤痕。 「滿身疥癬的髒傢伙,對吧?」行腳在她耳邊輕聲道,「但非常沉著。瞧他那股傲慢勁兒。」女王沒有動,仿佛凝固了,每個成員都注視著走過來的共生體,幾隻鼻子不住顫動。 剜刀的四名成員將小車斜過一邊,扶著白耳朵尖滑到地面。拉芙娜這才看見它裹著毯子的下半身扭曲得很不自然,一動不動。五隻組件臀部緊靠在一起坐下,脖子探上探下,像同一個軀體上的幾隻手。組合嗚嚕了幾聲,拉芙娜聽著像被掐住脖子的鳥發出的叫聲。 馬上傳來翻譯聲,通過蹲在肩上的幼崽傳進拉芙娜耳中。幼崽的聲音也變成童話書中典型的壞蛋的聲音:「你好……我的父母。多年不見了。」 木女王沒有答話,過了一會才發出一陣嗚嚕聲,行腳翻譯道:「你還能認出我?」 剜刀的一隻將脖子朝女王一伸:「組件當然認不出了,不過我看得很清楚,靈魂還是你。」 女王又一次一言不發。行腳評論道:「可憐的女王,從來沒見她像今天這樣,不知說什麼好。」他突然提高嗓門,用薩姆諾什克語對剜刀說,「在我看來,你的情況可就有點不清不楚了,我從前的旅伴。我只記得你是泰娜瑟克特,來自長湖共和國的那個謹小慎微的教師。」 幾隻腦袋轉向行腳和拉芙娜的方向,這東西的薩姆諾什克語十分流利,用的卻是小孩子的聲音:「你好,行腳,還有你,拉芙娜·伯格森多,對嗎?你說得對,我正是剜刀·泰娜瑟克特。」腦袋向下一低,慢慢眨著眼睛。 「狡猾的東西。」行腳哼了一聲。 「阿姆迪傑弗裡還好吧?」剜刀忽然問。 「什麼?」拉芙娜一時沒弄明白這個名字指的是誰,轉眼便反應過來,「哦,他們都很好。」 「那就好。」所有腦袋再次轉向女王,用爪語道,「親愛的女王,我像一個孝順的子嗣般來到這裡,希望與我的父母和平共處。」 「他真是這麼說的?」拉芙娜悄聲問肩頭的幼崽。 「哎,我還會瞎編不成?」 木女王答了幾句,行腳馬上繼續翻譯,聲音和女王說人話時一樣。「和平共處。我很懷疑,剜刀。恐怕你只是想爭取喘息機會,好東山再起,再次對我們大施屠戮。」 「我的確希望東山再起,這是實話。但我已經變了,那個『謹小慎微』的教師已經讓我變得……柔和了些。這是你無法做到的,父母。」 「什麼?」行腳設法充分傳達出了女王既吃驚又受傷害的語氣。 「木女王,這個問題你從來沒有想過嗎?你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共生體中最聰明的人,也許還是有史以來最聰明的共生體。而且,你一手打造的共生體大多也都聰明絕倫。難道你沒有想過你的作品中最傑出的那個嗎?你賦予了它最大的才華,不顧血親繁殖的禁忌,而且[這個詞我譯不出意思①],最後,你得到了……我。如此奇異,如此不同凡響,讓你自己在上個世紀深受其害。」 ①行腳的話。並非本書譯者。 「我、我反省過這個錯誤,從那以後,我做得好多了。」 「你是說維恩戴西歐斯?[這一句真夠傷人的,瞧女王的臉色。]沒關係,沒關係,維恩戴西歐斯可能是另一類型的錯誤。我想說的是,造就我的人是你。過去,我認為這是你的天才傑作,但現在……我沒那麼肯定了。我想修正你的工作,希望與你和平相處。」一隻頭指指拉芙娜,另一隻指著停放縱橫二號的秘島方向。「宇宙中還存在別的事物,我們的天才應該聯合起來,用在那些方面。」 「又是過去那一套傲慢自大的老生常談。過去我不信,為什麼現在要相信你呢?」 「現在的我是可以信賴的。我幫助你們救出了孩子,飛船也是我一手救下的。」 「不過是投機行為。你一直是這個世上最會看風使舵的人。」 剜刀兩側的頭向內一擺[相當於你們人類的聳肩],「目前形勢你居上風,父母,但我在北方還保存著力量。和談吧,否則今後幾十年裡你會疲於奔命,四處開戰。 「我想,你是不會趁現在的機會傷害我的。你已經許諾保證我的安全,既不傷害我的組件,也不傷害我的組合。你的靈魂中根深蒂固的一點就是,你厭惡出爾反爾。」 木女王組合中的後排成員低低伏下身體,第一排的小傢伙向剜刀疾走幾步。「我們上次見面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剜刀。你能改變,難道我就不能?」 一瞬間,剜刀的組件個個僵直不動。接著,他的一部分緩緩站起身,慢慢向木女王走近幾步。會面地點兩側手持十字弩的警衛端平武器,瞄準他。剜刀在女王前面六七米處停下腳步。他的頭搖來搖去,全部注視著女王。最後,響起一個拿不定主意的聲音,幾乎有些不安:「是的,木女王,你同樣可以改變,畢竟這麼多世紀了……你放棄你的自我了?這些新成員是……」 「不全是我的,你猜得沒錯。」不知為什麼,行腳在拉芙娜耳邊輕聲笑了。 「哦,這樣……」剜刀退回剛才待的地方,「我還是希望和平。」 「[木女王的樣子有點吃驚]你也變了,我聽得出來。你有多少是真正的剜刀?」 長時間停頓。「兩個。」 「……很好。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可以和平共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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