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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一級艦長開始擔負起隨官階而來的責任,命令暫停追擊防衛同盟艦隊。(「直至本艦隊可以協同行動」,這就是斯文森多的命令。)各種可能的戰鬥方案在浮出水面的艦隊中雪片般來回傳遞,其中甚至包括司令部被摧毀的情況下如何行動的方案。基耶特向一些艦長暗示,極有可能出現莉門德的旗艦落入敵手的局面,另外,同盟艦隊也許並非他們真正的大敵。如果這種活動繼續下去,用不了多久,基耶特也許就會將他盤算已久的「叛逆大罪」付諸實施。

  莉門德的旗艦及其護衛群幾乎與瘟疫艦隊的主力艦群同時脫離爬行界。烏爾維拉的指令艙內通訊警報器鈴聲大作,報告最優先級郵件抵達,飛船已將其解密。「來源:艦隊司令部莉門德,級別:穿越群星級。」飛船的聲音報告。

  格利姆弗雷勒將這條信息調上主顯示窗。斯文森多隻覺後頸一陣寒意……這就是證據,證明……

  ……各部隊務必按原計劃繼續追擊逃竄的防衛同盟艦隊。他們才是我們的敵人,屠殺我們人民的劊子手。警告:某些戰艦可能已被敵人控制。消滅任何違抗命令之艦船。戰鬥命令及確認碼如下……

  戰鬥命令過於簡單,即使以商務安全公司艦隊的低標準而言也太簡單了。莉門德要求艦隊分散兵力,主力追擊防衛同盟,只留下一支分艦隊摧毀「已被敵人控制」的飛船。基耶特問格利姆弗雷勒:「確認碼檢驗通過了嗎?」

  迪洛基人已經恢復了常態。「密碼沒問題。如果發信方沒有當日一次性密碼板,我們根本看不到這條消息,飛船早就拒收了……已經收到許多其他飛船發來的詢問,視頻音頻線路上傳遞的全是這種問題。他們想知道該怎麼辦。」

  幸好過去幾個小時裡基耶特做了大量工作,打下了基礎,否則絕無可能臨時發動兵變。即便如此,只要艦隊是真正的軍隊,而不只是保安公司,下級也會無條件服從來自上級的命令。兩方面合在一起,其他艦長們開始捉摸起斯文森多提出的疑問來。各飛船現在相距不遠,視頻通訊暢通。艦隊又擁有功能超強的密碼系統,足以承載巨量視頻信息。在這種情況下,莉門德偏偏用文本形式下達如此重要的命令。當然,只要密碼正確無誤,以文本形式下達戰鬥命令本來也沒什麼不妥。但這與基耶特的事先估計正相吻合。他早就料到,在這麼低的層面,天衣無縫的偽裝是不可能的,那個所謂的司令部肯定不願意以真面目示人。下發的命令只能是郵件,或者是貼圖。即使是後者,都難免被目光銳利的人看出破綻。

  基耶特及其朋友們手裡可用於推理的材料只有這麼一點點。

  基耶特盯著代表瘟疫艦隊的那個光團。它的行動堅決果斷,毫無優柔寡斷的跡象。沒有一艘飛船拉在後面,逃往比較安全的高處。指揮這支艦隊的不管是什麼,它己經將鋼鐵般的紀律貫徹到整個艦隊,其嚴峻程度遠遠超過絕大多數人類軍事組織。它不惜一切代價,一心只想抓住那艘小小的逃亡飛船。下一步該怎麼辦?一級艦長?

  就在這時,那團模糊不清的冷光前面,又冒出了一個小小的光點。「縱橫二號!」格利姆弗雷勒道,「距離我們六十五光年。」

  「收到來自他們的加密視頻信息,加密方式不當,和以前一樣,用的是受污染的加密板。」沒等基耶特下命令,他已經將信號載入主顯示窗。

  是拉芙娜·伯格森多。背景裡一片混亂:動作、叫喊,攪成一片,那個模樣奇特的人正和一株車行樹激烈爭執著什麼。攝像頭前的伯格森多轉過臉去,加入那兩人的爭吵。基耶特想起自己的飛船躍出爬行界的那一瞬,瞧他們的情形還要槽得多。

  「現在無所謂了,聽我說!隨他去吧。我們必須馬上聯繫——」她准是看到了格利姆弗雷勒發回去的信號,「聯繫上了,他們來了!天人哪,範,求你——」她氣惱地一揮手,轉身面對攝像頭,「一級艦長,我們正——」

  「我全明白。我們脫離爬行界已經幾個小時了,已經很接近追擊你們的艦隊了。」

  她倒抽一口冷氣。陷在爬行界的一百個小時裡,她准在不停地盤算、計劃。但就算這樣,對她來說,局勢的發展也依然太快了。對我來說也是一樣。「這是個重要情況。」她頓了頓,「但我們以前說的一切都不變,一級艦長。我們需要你們的援助。追擊我們的是瘟疫啊,求你了!」

  斯文森多注意到了屏顯提示。冒冒失失的格利姆弗雷勒正向他們可以信賴的所有戰艦轉發這條信息。幹得好。這幾個小時裡,他一直在向其他艦長分析目前的局勢,可是,讓他們親眼看看通訊頻道裡傳來的拉芙娜·伯格森多的圖像,這樣做更有意義。讓他們看看,這是一個斯堅德拉凱人,仍舊活著,需要他們的幫助。你們大可以飛回飛躍中界,把餘生花在向兇手復仇上。但你們獵殺的只是一幫無恥的貪婪小人。追逐拉芙娜的才是真正的主使,我們的大敵。

  蝴蝶們早就沒了蹤影,仍舊在文明網上大肆吹噓自己的英勇。商務安全公司艦隊中,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戰艦遵照「莉門德」的命令,掉頭追擊他們。這些艘船還不讓人為難,但是,那支留在底層、與瘟疫合流的分艦隊,雖然兵力只占公司艦隊的百分之十,卻讓基耶特·斯文森多難以痛下決心。這些飛船中有的可能並沒有被異化,只是忠實地執行他們認為來自上級的命令。他怎麼能狠下心腸,向他們開火。

  會爆發一場血戰,這一點毫無疑問。在超波狀態下機動戰艦以求一戰十分困難,對手採取規避動作時更是如此。但瘟疫的艦隊絲毫不改變航向,只顧緊緊咬住縱橫二號窮追不捨。慢慢地,兩支艦隊越靠越近,很快便會進入同一個空間。眼下,這些戰艦還散佈在以光年為計量單位的一個巨型立方體中。但隨著每一次躍遷,一級艦長指揮的阿麗亞娜艦隊都更加接近對手,漸漸完成與獵物推進器的軌跡同步。有些戰艦離敵人僅有幾億公里了,或在敵人剛才所在的位置,或在敵人即將抵達的位置。戰術瞄準系統已經就位,數百秒後,第一波武器便會發射。

  「蝴蝶逃走以後,我們的兵力佔優勢。通常情況下,敵人現在應該規避——」

  「這種事瘟疫艦隊絕不會做。」現在說話的是那個紅頭髮。好在格利姆弗雷勒還有點頭腦,沒把此人的尊容轉發給艦隊。這傢伙狂躁不安,絕大多數時候怪異得無法形容,全不似人類。這會兒他好像只想把斯文森多提出的每一個想法當頭堵回去。「只要能搶到先手,瘟疫根本不在乎損失大小。」

  斯文森多聳聳肩:「嗯,我們會盡最大努力。第一輪攻擊一百五十秒後展開。只要他們沒有什麼暗藏的秘密武器,我們也許能打贏這一仗。」他朝紅頭髮投去淩厲的一瞥,「你是不是這個意思?瘟疫會不會——」不斷傳來瘟疫在上界所向無敵的故事,它無疑是一種遠超人類的智力形式。一個人對付一群狗,哪怕赤手空拳也可能取勝。瘟疫會不會也……

  范·紐文連連搖頭:「不,不,不。潛到這種深度,瘟疫的戰術手段很可能連你們都不如。到了上界它才能發揮威力,才能控制他人,像控制自己的手指頭一樣靈活。它的受控者在這裡蠢得像提線木偶。」範茫然注視著鏡頭之外,眉頭緊鎖,「不,我們應該擔心的是它的戰略手腕,這才是它最高明的地方。」他的聲音忽然朦朧起來,恍恍惚惚。這種樣子卻比剛才的狂躁更讓人心驚。鎮定,但不是面對危險的人的鎮定,更像精神錯亂者的癡呆,「一百秒後接敵……一級艦長,我們還有一個機會——只要你集中主力,攻打最重要的目標。」拉芙娜從上方飄進畫面,一隻手放在紅頭髮肩上。天人裂體,她以前說過,他是天人裂體,他們克敵制勝的秘密武器。天人裂體,天人臨終時發出的最後信息。是寶藏,還是垃圾?這種事,凡夫俗子是無從揣摸的。

  該死的,如果時面那一夥只是呆頭呆腦的提線木偶,要是聽從範的安排,我們又成了什麼?但他還是示意台羅勒標出範指定的目標。九十秒。該下決心了。基耶特指著台羅勒在敵方隊形中作出的紅色標記,「台羅勒,這些目標有什麼特別之處?」

  迪洛基人嘰嘰地發出語音命令,艘船性能分析結果出現在他面前的顯示窗上,速度慢得讓人惱火。「他指定的飛船既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快的。鎖定這些目標需要的時間長得多。」指揮艦?「還有,目標飛船中有一些向量值很高,是真實速度,不像飛船躍遷後留下的軌跡。」裝備了衝壓發動機的飛船?行星登陸艦?

  「唔。」斯文森多再次掃了一眼屏幕,又花了一秒鐘。再過三十秒,約·霍根的萊森納爾號就要與敵接火,但它的預定攻擊對象不是紐文指定的目標。「接通萊森納爾,命令它後撤,調整攻擊目標。」一切都要重新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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