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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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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退潮時,烏爾維拉的艦橋上只有基耶特·斯文森多一個人。任何值得一提的準備工作早就全部完成了。墜入爬行界後,戰艦也沒有什麼有效的推進手段。但一級艦長每天仍然把大多數時間花在這裡,希望能從殘餘的自動化系統內榨出一點反應。像他這樣三心二意編制程序當然沒多大用處,但作為一種打發時間的手段,這種方法可謂歷史悠久,跟打毛線一樣,可以一直追溯到人類發展的早期。 不用說,如果沒有他和兩個迪洛基人辛辛苦苦安裝的那些警報器,飛船脫離爬行界時沒有人能察覺到。脫困的那一瞬間,飛船上警笛大作,警燈閃爍,把昏昏沉沉打磕睡的艦長嚇得毛髮倒豎,頓時徹底清醒了。基耶特猛按通訊按鈕,「格利姆弗雷勒!台羅勒!尾巴動起來,快上來!」 兄弟倆趕到指令艙時,導航顯示窗表明導航系統已經完成初步設置,一經確認便可實施躍遷。這兩位笑得合不攏嘴,連蹦連跳彈進來,在指揮座椅上固定好。一時間,艙內沒有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只有迪洛基人不時發出的興奮的哨叫。他們現在做的這一套,一百多個小時以來早已演練過無數次了。自動化系統的性能仍然很差,要做的活兒真不少,動作熟極而流很有必要。最初各個顯示窗還很模糊,但圖像漸漸銳利起來。顯示每艘飛船超波軌跡的感應器狀態穩步回升,不住報出新發現的飛船的方位和速度。通訊顯示窗裡,艦隊內部通訊也從斷斷續續的單字變為連貫的大段信息。 台羅勒從他的工作站抬起頭來:「喂,頭兒,躍遷數據看上去還行,這個頭開得不賴。」 「好。實施躍遷,此後由自動系統自行實施躍遷。」被大潮淹沒之後頭幾個小時內,他們便決定脫險後第一步就是按湧動之前的路線繼續向下追擊。接下來該怎麼辦……這個問題三人討論了很久,斯文森多艦長考慮的時間更長。目前這種形勢下,再也沒有章法可循了。 「遵命,艦長!」迪洛基人長長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飛快跳躍著,台勞勒則以語音命令彌補面板輸入的不足,「成啦!」 數據顯示成功實施了五次躍遷,十次。基耶特盯著適時顯示艦外星空的顯示窗,幾秒鐘過去了。沒有變化,沒有變化……接著,他發現這片星空中最亮的那一顆在移動,難以覺察地滑過天空。烏爾維拉就像一位變戲法的藝人,玩著玩著,手法越來越純熟——速度提起來了。 「嘿,嘿!」格利姆弗雷勒斜過身子望望兄長的工作站,「時速已經到了每小時1。2光年,比湧動之前還快。」 「好。通訊和監視情況?」其他人在哪兒?在幹什麼? 「別催,別催,正幹著哩。」格利姆弗雷勒瘦瘦的身體重新轉回自己的面板。幾秒鐘內,他沒怎麼出聲。斯文森多開始翻閱郵件。莉門德船東那兒還沒來信。二十五年,基耶特為莉門德和商務安全公司效力己經整整二十五年了。他能下發動兵變的決心嗎?就算能下定決心,會有人跟他一塊兒幹嗎? 「OK,頭兒,現在的情況是這樣。」格利姆弗雷勒調整主顯示窗,調出飛船的報告。「和我們預想的一樣,可能還要更厲害點兒。」界區偏移一開始,幾個人便認識到,這次大潮比歷史上任何一次見於記載的湧動來勢更猛,但格利姆弗雷勒所說的「厲害」指的還不是這個。他的幾根附趾向下一掃,窗口出現一道彎彎曲曲的藍線。「當時我們估計,湧動的最高線大致會在這裡,這種分析已經考慮到了大潮先擊中莉門德船東,四百秒後又擊中縱橫二號,又過十秒,輪到咱們……如果大潮的鋒面和普通湧動相似的話,」只不過規模大了一百多萬倍,「那麼,我們,然後是其他幾支追擊艦隊,這批飛船浮出水面的時間都會大大早於縱橫二號。」他指指一個閃爍的光點。這個光點代表烏爾維拉,在它的附近、前面,不斷出現新的光點,這是進入超波躍遷狀態的飛船,烏爾維拉捕捉到了它們的軌跡。密集的光點像一團冷冰冰的火,離烏爾維拉越來越遠,飄向漆黑的太空深處。最終,莉門德和那支無名無聲的艦隊都會重返戰場。「根據我們的信號記錄,這種情況大約是無法避免的。幾支追擊艦隊的大多數飛船都會先於縱橫二號脫離爬行界。」 「唔,也就是說,它喪失了領跑優勢,快被趕上了。」 「沒錯。但如果我們沒猜錯它的目的地——」前方八十光年外的一顆G級星,「——它仍舊可以搶在被消滅前趕到。」他指指不斷擴大的那個光團兩邊,「不是人人都有膽量繼續銜尾急追。」 「是啊……」聽格利姆弗雷勒報告時,斯文森多已經開始閱讀新聞組了,「……從網上看,從戰場縮回去的是防衛同盟。奏起凱歌,英勇逃竄了。」 「什麼?!」台羅勒在固定索具中猛地一掙,又大又黑的眼睛裡毫無平時的輕鬆神采。 「不是告訴你了嗎?」基耶特調出那張帖子,讓兩兄弟看個清楚。兩人飛快地讀著,格利姆弗雷勒不時讀出聲來,「……高度的大無畏英雄主義精神……急急逃竄的走卒們已經遭受沉重打擊……」 格利姆弗雷勒渾身哆嗦著,調侃勁頭蕩然無存。「大潮的事連提都沒提。他們說的每個字都是胡扯蛋,這幫孬種!」重濁的低音又恢復了平常說話的語調,他用迪洛基語說了起來。這種語言基耶特只聽得懂一部分。敢於離開斯堅德拉凱那塊夢幻樂土的迪洛基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冒冒失失的愣頭青,滿腦子異想天開,一張嘴就是玩笑調侃。格利姆弗雷勒現在的調門差不多又恢復了原狀,但基耶特可以聽出,他的惆鳴中不時爆出一聲炸音,用語也遠比平時色彩豐富。基耶特從來沒聽過他們嘴裡冒出這麼厲害的罵人話。「……殺害無辜老百姓的兇手……大蛆咕咕容容的奶酪餅……」這些話,就算用薩姆諾什克語說出來都夠勁頭,用迪洛基語說時更是栩栩如生,房間裡仿佛能聞到那玩意兒散發的惡臭。格雷姆弗雷勒的聲音越來越高,直至高出人類的聽力範圍。罵到最激烈處,他忽地垮了下來,顫抖著,發出低低的抽泣。迪洛基人會哭,但斯文森多生平從來沒見過一個哭泣的迪洛基人。台羅勒摟住他,格雷姆弗雷勒在兄長懷裡劇烈地前後搖晃著。 台羅勒從格雷姆弗雷勒的肩頭看著基耶特:「我們要報仇。艦長,你準備帶我們去什麼地方報仇?」 基耶特無聲地望著他,良久,道:「我考慮好以後再告訴你,大副。」他凝視著顯示窗。再多聽一會兒,多看一會兒,也許我們會知道的,「眼下,咱們只能全力追擊。」他輕聲道。 「遵命,艦長。」台羅勒溫和地拍了拍兄弟的後背,回到自己的控制台。 接下來的五個小時裡,烏爾維拉上的三人眼看著防衛同盟的艦隊向界區高處倉皇逃竄。連撤退都算不上,更像兵敗如山倒的土崩瓦解。真是一幫只會投機取巧的懦夫。背後捅刀子毫不遲疑,只要財富當前,窮追到底也沒問題。可現在,一看有可能陷進爬行界掙不出來,只能老死群星之間,這一夥便立即作鳥獸散,各奔東西去了。在新聞組發的帖子倒是大言連篇,可惜豪言壯語掩飾不住鼠輩的行徑。連過去持中立態度的人都瞧出了這個同盟的言行不一之處。越來越多的人相信,防衛同盟的核心就是從前的蝴蝶霸權,在毫不利己對抗瘟疫的口號下也許還有別的動機。網上人心惶惶,議論紛紛,不知同盟緊接著會把注意力轉向誰。 無數大型信號接收陣列緊緊追蹤這幾支艦隊的行動,艦隊簡直如同飛行在信息主幹道上一般。信息如洪水般湧來,數量之巨大,已經大大超過了烏爾維拉信息系統的處理能力。不管信息如何龐雜,斯文森多仍然始終關注著網絡的各種消息。也許什麼地方會出現一條線索,一點啟發……可是,無論是追蹤戰爭興趣組還是危機新聞組,大多數人的興趣並沒有放在防衛同盟身上——從本質上說,大家也不怎麼關心斯堅德拉凱的毀滅。瘟疫仍在從飛躍上界不斷向下擴張,這才是最讓他們感到恐慌的大事。上界中,沒有任何種族頂住了瘟疫的進攻,還有傳言說,兩位試圖干預的天人也遭了變種的毒手。還有一些人(為瘟疫搖旗呐喊的走卒)竟然為上界日趨穩定雀躍不已,全然不顧上界已被全面感染的殘酷現實。 事實上,瘟疫幾乎戰無不勝,惟一稱不上大獲全勝的便是逃亡的縱橫二號和它的追逐者在飛躍底層的鬥爭。難怪有關這一事件的發帖量高達每小時10000張。 脫離爬行界之後,烏爾維拉所處位置十分有利。過去它被甩在行動外圍,而現在它卻領先艦隊主力數小時里程。格利姆弗雷勒和台羅勒生平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忙碌過:監視各艦隊船隻浮出水面的情況,確認本公司的其他飛船並與之建立聯繫。在莉門德和斯克裡茨所乘旗艦躍出爬行界之前,基耶特·斯文森多是艦隊官階最高的指揮官,而且與大多數艦長的私交都很好。基耶特的為人不是艦隊司令那一型,艦長之上那個「一級」的頭銜只表示他具有高超的飛行技巧——而且是在和平時期的斯堅德拉凱。他從來循規蹈矩,滿足於聽從上級命令。但現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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