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深淵上的火 | 上頁 下頁
一一一


  范·紐文還了他一個笑臉:「我的想法和你一樣。」

  阿麗亞娜艦隊——商務安全公司艦隊的許多人都這麼稱呼自己。阿麗亞娜是古老的人類神話中一艘飛船的名字,其源頭早在尼喬拉時代之前,甚至可以上溯到圖沃—諾斯克聯合文明時期。該文明存在於古老地球所屬的太陽系中各小行星上。傳說阿麗亞娜是一艘大型飛船,在圖沃—諾斯克文明毀滅之前被發射進入星際太空。飛船機組成員目睹了故鄉毀滅,一生乘著飛船漫遊在黑沉沉的無盡太空中,飛船的生命支持系統慢慢失靈,船員們一個接一個死去。這是個讓人毛骨驚然的傳說,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它才歷經千萬年,流傳至今。現在,斯堅德拉凱毀滅了,艦隊逃了出來。阿麗亞娜的傳說仿佛突然間變成了現實。

  但我們不會慢慢老死。艦隊一級艦長基耶特·斯文森多凝視著軌跡圖。這一次,文明的毀滅是一樁謀殺,謀殺者已經近在咫尺,復仇之手可以抓住他們。這些天來,艦隊司令部盡力指揮下屬飛船機動,逐步接近防衛同盟。根據軌跡圖,復仇的時刻已經十分、十分接近了。同盟和斯堅德拉凱兩支艦隊的主力軌跡交錯,形成閃閃發亮的一團,其中還包括第三支艦隊,即沉默艦隊。光從軌跡圖上看,有人也許以為各飛船已經進入開火距離了。

  事實上,敵對飛船雖然幾乎處於同一空間,有時相距不過十億公里,但它們之間還隔著數千秒的距離。所有戰艦都處於超波驅動狀態,每秒躍遷十餘次。這裡已是飛躍下界,每次躍遷只能越過幾分之一光年。在這種狀態下,要捕獲一艘和自已步調不一的敵方戰艦,只有先調節自己的躍遷步伐,與敵人保持精密同步,趁雙方處於同一空間時以類似小型自控艙的智能導向武器覆蓋對手。

  斯文森多艦長調整圖像,顯示已與同盟飛船實現同步的己方戰艦。艦隊的三分之一已經調整好了步伐。再過幾個小時……「他媽的!」他啪地一拍桌子,把顯示控制板打得旋轉著飛了出去。

  大副接住控制板,讓它滑回桌上。「罵的仍舊是那些事,還是找到了新目標?」台羅勒問。

  「還是那些事。對不起。」他覺得挺後悔,台羅勒和格利姆弗雷勒已經夠難過的了,不應該再煩他們。人類無疑還有其他飛躍界殖民地,沒有遭到防衛同盟攻擊。但迪洛基人恐怕只剩下艦隊裡這一小群了。除了台羅勒和格利姆弗雷勒這種一心冒險的人外,其他迪洛基人都生活在斯堅德拉凱的盛世樂土上。

  基耶特·斯文森多已經在安全艦隊服役二十五年了。他進入商務安全公司那會兒,公司只有一支很小的艦隊,擔任租賃警察的工作。他苦心鑽研數千小時,終於成為艦隊最好的戰鬥飛行員。但他真正開火只有兩次。就連這兩次有人還不住嘀嘀咕咕,說什麼沒有必要。斯文森多和他的上司卻把這種議論視為榮耀:因為他們是最棒的,別人才會忌妒。由於他的才幹,他一直能得到艦隊中最好的裝備,最後終於獲得了他目前指揮的這艘飛船,烏爾維拉號。

  防衛同盟開始發出威脅的喧囂時,斯堅德拉凱耗費巨額資金購買武器裝備,其中很大一部分便花在烏爾維拉上。它不是貨運飛船改裝的,而是一部地地道道的作戰機器。烏爾維拉裝備著可以用在斯堅德拉凱所處區域的智能化程度最高的處理器和超能驅動器,只需三名機組成員便能操縱自如。戰鬥時甚至單獨一位飛行員即可在智能系統輔助下控制全艦。它的彈藥艙裡裝載著一萬多枚自動尋的炸彈,每一顆都擁有高於普通貨運飛船全套驅動體系的智能系統。真是對勤勉服役二十五年的老戰士的最好獎賞。他們甚至允許斯文森多自己為這艘飛船命名。

  可現在……真正的烏爾維拉,他的女兒,已經死了,和她一起死去的還有數以百億計的生靈。他們的使命本來是保護這些人不受傷害。烏爾維拉住在赫特,這是星系內層的一顆星球。熾熱彈是不會留下活口的。

  而他的名字相同的漂亮飛船卻在星系以外半光年的地方,搜尋不存在的敵人。在任何一場公平戰鬥中,基耶特和他的烏爾維拉都可以打得非常出色。但他們正向底層追擊,每下潛一光年,離戰艦的設計使用地域就越遠。每前進一光年,處理器的運行速度都更慢一點,有的甚至乾脆停止運行了。深入到這裡,貨運飛船改裝的戰艦反倒得其所哉,儘管它們行動笨拙,智能系統也傻得要命,機組成員多達數十人。現在,烏爾維拉已經落後於其他戰艦五光年了,首戰同盟艦隊的重擔勢將落到那批貨運飛船肩上。基耶特不得不再一次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朋友們一個個戰死,自己卻無能為力。

  斯文森多第一百次怒視著軌跡圖,沉思是不是應該不遵號令,來一場兵變。同盟艦隊也有掉隊的,都是「高性能」飛船,到了底層卻越拉越遠,漸漸脫離了艦隊主力。給他下達的命令是保持現有位置,為艦隊目前比較靈活的戰艦提供戰術協調。好吧,畢竟受雇於人,他執行命令……最後一次。等戰鬥結束,艦隊與盡可能多的同盟戰艦同歸於盡——到那時,他會想自己的辦法報仇雪恨。這個問題要取決於台羅勒和格利姆弗雷勒。他能不能勸說他們扔下還未被殲滅的同盟艦隊不管,掉頭上行至飛躍中界?到了那裡,沒有哪艘戰艦比得上烏爾維拉。已經有明確的證據,表明是哪些星系躲在「防衛同盟」的幌子後面。

  那夥殺人犯正在新聞組上大吹特吹呢,顯然覺得這種手段可以給他們召來新的資助者。可是,這種吹噓也會給他們喚來像烏爾維拉這樣的不速之客。它肚子裡的炸彈雖說比不上用在斯堅德拉凱上的迅捷可靠,但也足以毀滅許多個世界。想起這種可怕的復仇,就連斯文森多都不禁有點畏縮。不,選擇目標必須更加慎重:趕來增援同盟艦隊的飛船、喬裝改扮的運輸船隊。如果能巧妙運用伏擊戰術,每次不留活口,烏爾維拉可以戰鬥很長、很長時間。他注視著顯示窗,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不理會眼睛的酸澀。他當了一輩子遵紀守法的好公民,自己的工作常常就是阻止復仇行為……而現在,生活中的一切都已毀滅,留給他的惟有復仇。

  「我這兒收到點怪信號,基耶特。」值班的格利姆弗雷勒正監視著往來信號。如果烏爾維拉在正常環境中,這種事本來應該完全由智能系統全自動完成的,現在卻不得不人工值守。無聊乏味的工作,把人都拖垮了。

  「什麼事?謊言網上又有新謊言了?」台羅勒問。

  「不。從方位看,應該是那艘大家緊追不放的深潛船。不可能是其他人發來的。」

  斯文森多的眉毛揚了起來。他轉向那個奇怪的信號,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是多麼興奮。「信號屬性?」

  「艦載信號處理器說可能是一束窄波信號,很可能是專門發給本艦的。信號很強,帶寬足夠傳送高質量圖像。如果咱們那個毛病百出的數字信號處理器這會兒能正常運行的話,我馬上就會知道——」格利姆弗雷勒唱起一支小曲,在他那個種族中,這支小曲相當於人類急躁不安時發出的哼哼聲,「——成了!信號經過加密,但加密只在外層,是語法45圖像信息。實際上,信號宣稱自己是以我們公司一年前出產的一塊加密板的三分之一加密的。」一時間,斯文森多還以為他在說這個信號本身是智能化的呢,底層不可能有這種事。二副准是看出了他的表情,「表述欠準確,抱歉,頭兒。我是說它的屬性框裡是這麼寫的……」他的顯示窗閃了一下,「行了,加密板載信息是這樣:這一類型的加密板是我們公司自產的,用於保障飛船通訊安全。」

  與防衛同盟的戰爭爆發之前,這一級別的加密板已經是最高密級了,「一塊加密板分成三部分,這是未能運抵目的地的第三部分。整塊加密板已經歸入報廢一類,但我們手裡正好還有一份拷貝,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台羅勒和格利姆弗雷勒都抬起又大又黑的眼睛,期待地望著斯文森多。常規做法,不,常規命令是,凡以報廢秘鑰加密的信息均置之不理。如果不是公司信號部的人無能,這條受污染的信息根本不會上他的船,廢置命令將自動生效,刪除發來的信號。

  「解密這個信號。」斯文森多簡短地說。過去幾個星期發生的事已經證明,公司在處理軍事和信號方面徹底失敗。效能低下,令人絕望。能從公司的低效率中找出點好處也好。

  「遵命,長官。」格利姆弗雷勒按下一個按鍵。烏爾維拉的艦載信號處理器內部某個地方產生了長長一段經過「隨機擾亂」的噪聲,分割成無數片段,按照既定框架覆蓋在飛船接收到的信號噪音上。一個可以感覺出來的停頓,(該死的底層)緊接著,通訊顯示窗上出現了平面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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