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深淵上的火 | 上頁 下頁 |
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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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需要到那種程度。」 約翰娜突然產生了一種預感:這次進軍將就地破產,就在此時此地,用不著發射一炮。沒有了維恩戴西歐斯,我們怎麼辦?她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兩個共生體。維恩戴西歐斯幾個組件急速地兜著圈子,不時停下來,氣憤地盯女王一眼。最後,他的脖子全部一耷拉,「嗯,請陛下原諒我的冒犯。只要您認為我還可供驅使,我懇求您允許我繼續為您效勞。」 木女王也放鬆下來,輕輕拍著她的兩隻幼崽。它們剛才也應和著女王的情緒,在兜子裡掙扎著,發出呼呼的聲音。「我原諒你;希望你繼續提供意見,維恩戴西歐斯。你的建議一直非常可貴。」 維恩戴西歐斯強笑一聲。 「我可不覺得那傢伙肚子裡有什麼好建議。」行腳湊在約翰娜耳邊說。 部隊花了兩大時間才來到那條老路。木女王所料不差,這條路上長了不少樹,而且不止幹此,有些地方樹林密得根本看不見路的痕跡。走這條路得花好幾天時間才能繞下山谷。不知木女王對自己選擇的道路是不是有些後悔,反正她沒對約翰娜說。女王已經六百多歲了,她常常跟約翰娜說起老年人的固執。約翰娜這次才算真的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們遇上了一片被雨水沖刷得過分鬆軟的地面,只好砍倒樹木,當場造起一座旱橋。走過這種地區需要整整一天時間,但就算路面還過得去的地方,前進速度也慢得讓人心焦。現在沒人坐大車了。這條路的路基久遭沖刷,已經和其他地面沒什麼區別了,大車輪子隨時可能亂轉一氣。只要稍稍轉偏一點,下面就是山谷。約翰娜只要一低頭,就可以在自己右面看到下面山谷的大樹的樹冠,離她的腳邊只有幾米遠。 繞路六天之後,他們遇上了狼群,這時部隊已經幾乎到了山谷底部。不管它們是不是狼,反正行腳是這麼稱呼的。可在約翰娜看來,這些東西更像耗子。 他們好不容易才遇上了連續一公里好路,走起來很輕鬆。雖說在樹下,也能感覺到吹過的風,又幹又暖,順著山谷吹動。樹林間殘餘的幾小塊積雪已經融化得差不多看不見了,山谷北部霧濛濛的,好像煙氣。 約翰娜走在木女王的大車旁,行腳在她身後十米處,正跟大夥兒聊天。(女王這幾天很少說話。)就在這時,上方傳來一聲尖利的爪族警號。 一秒鐘後,一百米前頭的維恩戴西歐斯也大喊起來。之字形隊伍還有一部分沒有走到穀底,就在他們上方。透過樹林間隙,約翰娜望見那部分戰士紛紛解下十字弩,朝他們上面的山坡放箭。陽光從樹冠間灑落下來,斑斑點點,加上縱躍奔竄的士兵不住晃動,真是一片大亂……山坡上有東西,不是爪族共生休!個子不大,褐色或灰色,飛一般竄過林間陰影和有陽光的地方。它們掠上山坡,與戰士們射箭的方向相反。 「轉過來!快轉過來!」約翰娜放聲尖叫,但她的聲音完全淹沒在四周的大混亂中。再說,有幾個爪族士兵能聽懂她的話?木女王的成員都在望著山坡上面,她一把抓住約翰娜的袖口,「你發現了什麼?在哪兒?」 約翰娜結結巴巴正說不清楚,幸好行腳這時也發現了什麼。嗚嚕嗚嚕,他發出一聲長嘯,壓過四面的嘈雜和戰鬥的喧囂。他奔向隊尾,斯庫魯皮羅正在拼命解下一門大炮。「約翰娜!來幫一把。」 木女王稍一猶豫,馬上下定了決心:「是的,恐怕真已經嚴重到了那個地步。約翰娜,去大炮那兒搭把手。」 炮車在五十米外,遠倒不遠,但在坡上。約翰娜撒腿就跑。一個沉甸甸的東西飛過來,猛地砸在她身後。是一個單體士兵!它掙扎著,慘叫著,好幾隻大耗子似的東西撲上來,毛茸茸的一團,撕咬著那個單體,血把它的皮毛都染紅了。又一個成員體倒在她身後,接著又是一個。約翰娜跌跌撞撞,但仍舊不停地跑著。 離斯庫魯皮羅幾米外,威克烏阿拉克疤瘌頭並頭站在那兒。他的所有成年組件全副武裝:嘴裡叼著刀,腳上戴著爪套。他招手讓約翰娜到他身邊去:「打、打狼巢。」行腳說話很吃力,含混不清。「肯定在這裡和上面那條路之間。一大塊,像、像——啊,啊——城堡塔樓。一定要幹掉狼巢。你看得見嗎?」顯然他自己看不見,腦袋亂轉,四下發瘋似的張望著。約翰娜扭頭朝山坡上望去,上面的戰鬥好像不像剛才那麼激烈了,只有爪族戰士痛苦的嚎叫聲。 約翰娜一指:「你是說那兒?那個黑乎乎的東西?」 行腳沒有回答,他的成員不住抽搐,嘴裡的刀子胡亂揮舞。她朝後一跳,這才險險躲過刀鋒。他已經把自己砍傷了。是聲波攻擊。她張望著那條路上的情況。跟共生體們相處一年多了,她已經很瞭解他們,但現在她看到的是……瘋狂。有些共生體已經散夥了,朝四面八方跑散,絕不可能還維持著自我意識。其他人呢?木女王蜷縮在大車上,紮成一堆,連一個腦袋都看不見。 她看見了一股灰色的浪潮,就在最近的坡上的樹叢中。狼群。單個看來,毛茸茸的沒什麼嚇人,可這麼一大堆加在一起……約翰娜待了一會兒,眼睜睜看著它們撕開一名士兵的一個組件的咽喉。 頭腦清醒的人只剩下約翰娜一個,清醒頭腦的惟一用處就是,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幹掉狼巢。 身邊的炮車旁只剩下斯庫魯皮羅的一隻成員,就是她最熟悉不過的那只白腦袋。白腦袋還是跟平時一樣傻呵呵的,它拉開了大炮的蒙布,正在炮管下亂拱。幹掉狼巢。也許它並不傻! 約翰娜猛地跳到炮車旁,炮車被她一撞,沿著斜坡滾開,撞在一棵樹上。她卻根本沒注意到。約翰娜學著炮手平時操炮的樣子推動炮管,白腦袋則狠拽火藥袋,但只靠它的幾隻爪子,拿火藥袋根本沒辦法。沒有其他組件,它既沒有手,也沒有腦子。白腦袋仰頭望著她,大眼睛裡全是絕望。 她抓起口袋的另一邊,一人一狗將火藥倒進炮口。白腦袋沖向炮車,連扒帶頂,想找一顆圓炮彈。比狗聰明,而且經過訓練。有他們倆,也許還有機會! 就在她腳邊半米處,狼群不斷沖過。一兩隻她還應付得了.但那兒足有幾十隻,正撲打撕咬著落單的殘體。行腳的三隻組件圍著疤瘌和兩隻幼崽,但它們的防禦顯然沒有大腦控制,只是胡砍亂劈一氣,連刀子和爪套都扔掉了不少。 她和白腦袋將一顆炮彈塞進炮口。白腦袋嗖地一轉身,開始擺弄起炮手用的那根小小的點火棒來。這東西是供一張嘴叼的,因為每次燃放大炮只需要一名成員。 「等等,你這個白癡!」約翰娜一腳踢開它,「先得瞄準!」 白腦袋十分委屈,它不明白約翰娜為什麼罵它。點火棒被約翰娜踢掉了,但它的火柴還在。它嚓地劃燃火柴,堅決地兜了回來,極力從約翰娜腿旁擠到大炮邊去點火。她又把它蹬開,朝山頭望去。那個黑乎乎的東西,肯定是狼巢。她把炮口從支架上升高一點,瞄準山頭,臉離不屈不撓的白腦袋和它的火柴只有幾釐米遠。它那顆腦袋從一個空隙鑽了過來,火柴觸在點火孔上。 炮聲差點把約翰娜震得飛起來。片刻間,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只覺得兩耳劇痛不已。她一骨碌坐起來,被濃煙嗆得咳個不停。她什麼都聽不到,只有一個尖音回蕩在耳中,響啊響啊,怎麼都停不下來。他們那輛小小的炮車正擱在斜坡邊,一隻輪子懸空,搖搖欲墜。白腦袋被震得癱在炮尾下,她把它拽起來,拍打著它頭上的煙灰。它在流血,也可能是她自己的血。好一陣子,她愣愣地坐在那兒,吃驚地望著眼前的血,不知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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