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深淵上的火 | 上頁 下頁 |
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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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莢飄浮在這一切之上,完全是個活靶子,卻什麼事都沒有。他現在的話夾雜著樹語和特裡斯克韋蘭語,從他能聽懂的部分中,範聽出了懼意。「你們為什麼開槍?什麼事出了?綠莖,別這樣!」 范·紐文同樣被嚇得不輕。我可不想你在上頭居高臨下向下看。他抬起自己的重型射線槍,瞄準車手,又稍稍偏了一點,開火。射線的波長經過調整,為不可.見光,但能量足有上百萬焦耳。離子束掠過藍莢,在他頭頂之上五米處飛過,直射上去,擊中上方的晶體罩。爆炸十分可觀,只見命中點強光一閃,一小片晶體炸得粉碎,向上千個方向迸射。 強光閃過的那一瞬,范已經飛向一側。他看見藍莢在空中搖晃了幾下,重新穩住身體,馬上飛快地找隱蔽去了。範射中的晶體罩上出現了一道冠狀光環,光譜從藍到橘黃到紅色,有點模糊,但仍比頭頂那顆衛星明亮。 這警告性的一槍就像一根巨大的手指,直直指出了他的方位。下面十五秒內,四個伏擊者齊齊向範剛才的藏身處猛烈開火。射擊停止,然後是低低的嘩啦啦交談聲。如果雙方都在黑暗中,五對一,人數多的一方贏定了。但車行樹們還沒有意識到他的裝備多麼精良。看著飛蠓傳來的圖像,範微微一笑。每株車行樹都在他的監視之下,包括藍莢。 如果只有這五個——或許該說六個?對付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但對方的增援力量肯定正朝這裡趕來。晶體罩上的命中點漸漸冷卻,重新變成一片漆黑。但那兒現在出現了一個洞,直徑大約半米,空氣滲漏的聲音呼呼呼響個不停。雖說範穿著太空服,聽了這種聲音仍不禁有些膽寒。空氣洩漏可能不會對車行樹產生什麼影響,即使有影響也是好一陣子之後的事。不管怎麼說,這種事算得上緊急情況,肯定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望望那個窟窿,在他這裡,攪動的空氣已經形成一股微風,窟窿正下方的情況更糟,簡直是個小型龍捲風,卷起塵土和零碎物品,直直上升,飛出去…… 飛出透明的晶體頂棚,飛進太空。 窟窿之外是一片黑暗,還有一個晶體融化又凝固後形成的凸起,微微發光,就在各種太空碎片從弧道的陰影伸向外面的陽光處。他突然想到一個好主意。 哎喲。五株車行樹已經把他大致包圍起來。其中一個冒冒失失沖進包圍圈,發現了他,當即開了一槍。范開火還擊,把對方炸成一團超熱的火雲和焦黑的枯木。小車卻還沒有損壞,繼續在小丘間滾動,招來其他驚慌失措的車行樹的一陣彈雨。範再次轉移陣地。他知道敵人的位置,悄悄朝離他們最遠的地方溜去。 槍聲停息了幾分鐘。他抬頭望著晶體罩上的閃光處。剛才想起的是什麼……對了。對方可以請求增援,我為什麼不行?他瞄準那個晶體凸起,將自己的語音鏈接轉接到射線槍的射線控制線路上。正要開口說話,突然想起……最好把能量降小點兒。這些細節,可一定要注意啊。他再一次瞄準,持續發射射線,同時開口說道:「拉芙娜,希望你沒打磕睡。我需要援助……」接著,他簡要描述了過去十分鐘裡那瘋狂的一幕。 這一次,他的射線束只有不到每秒一萬焦耳的能量,還不夠燒熱空氣。但經過那個凸起反射到晶體罩之外,幾千公里以內都能發現這個信號。位於這塊殖民地另一面的縱橫二號更可以清清楚楚地收聽到。 車行樹們再一次逼近了他。該死的!這下子他不能讓射線槍持續自動發射信號了,得拿這個「信號發射器」派更重要的用場。範飛過一個又一個「山谷」,繞到離同夥最遠的車行樹背後。現在是一對四了,或者是一對五?他的火力更強,情報更全面,但只要一點壞運氣,他就死定了。他飄了起來,接近下一個目標,悄沒聲地,謹慎地…… 手臂一陣灼熱,連盔甲都燒熔了,發出熾熱的光。他掙扎著逃開,一路撒下液化的白熱金屬液滴。範猛地加速,徑直飛過三座小丘間的空地,向下面的車行樹猛烈開火。一道道交織的自光閃過他身邊。轉眼間,他已沖到下一個隱蔽點。他們好快的槍,簡直像裝備了自動瞄準器。也許真的有這種東西:他們的小車。 劇痛襲來。範痛得蜷縮起來,大口喘著粗氣。以前他也經受過這種疼痛,如果傷勢也跟從前一樣,肯定連骨頭都燒焦了。他疼得淌出了眼淚,直想嘔吐。一陣眩暈,他的清醒意識漸漸消散。挺過來。再堅持一兩秒鐘,否則永遠別想蘇醒。對手現在離他更近了,但他剛才射擊的那一株已經變成了一個紅熱的大彈坑,周圍散落著小車碎片。他的太空服自動收緊傷處的盔甲。一涼,這是自動注射麻醉劑。疼痛感慢慢減輕。範繞過小丘,極力避開剩下的三名對手。對方發現了他的飛蠓,每隔幾秒鐘便是一聲炸響,山頭緊接著火光一閃,像小型火山爆發。對付飛蠓至於嗎?不過他的偵察機器人越來越少了……他正逐步喪失自己最大的優勢。 藍莢在什麼地方?範輪番調出剩下的飛蠓傳來的圖像,自己也睜大雙眼四處搜查。這個混蛋,又飛到空中去了,高懸在戰場之上——他的同族車手卻並不傷他。正報告我的行動呢。範一個翻滾,笨拙地抬起槍,瞄準那個小小的身影——又猶像了。你的心腸變軟了,紐文。藍莢突然加速俯衝,蒙布翻翻滾滾飄在他身後,顯然已經把噴氣推進器開到最大。下面是熔化的金屬發出的噗噗聲,射束炸雷般的爆炸聲。與這些相比,藍莢的俯衝無聲無息——朝離他最近的伏兵猛衝下來。 距地面三十米。車手扔出一個見棱見角、塊頭不小的東西,然後一個急刹,轉向一旁,消失在幾座小丘後。同一時間內,距離近得多的地方傳來結結實實一聲「砰——哐」。範手下的飛蠓已經所剩無幾,但還是派出一隻,瞧瞧小丘另一面發生了什麼事。他瞥見一輛小車,一段砸扁的樹幹,旁邊枝葉四散。強光一閃,飛蠓完蛋了。 現在只剩下兩名伏擊者,其中之一便是綠莖。 整整十秒鐘,雙方誰都沒有放一槍。但戰場並沒有徹底安靜,他盔甲中槍的地方熔化之後流淌下來,慢慢凝結,冷卻過程中不斷迸裂。頭上高處是空氣洩漏處發出的呼呼聲,地面上也是一陣陣風,嗖嗖嗖的,時斷時續,不得不時時調節噴氣裝置,才能在一個地方待著不動。他突然有了個點子,不調節噴氣裝置了,讓地面氣流帶著他無聲無息飄出藏身的谷地。在那兒,輕輕的噝噝聲,不是他自己的噴氣推進器發出的。又發現一個。兩株車行樹摸索著,從不同方向向他逼近。也許他們無法準確判定他的方位,但兩人之間肯定有聯繫,可以協調行動。 疼痛忽而襲來,忽而消退,他的清醒意識也一樣,突然一陣恐慌,眼前一黑。他不敢隨便亂用麻醉劑了。樹梢。從附近一座小丘探出來。他停下來,一動不動,盯著那段樹梢。枝條末端極可能有感應器官,可以感應到活動目標……兩秒鐘過去,範的最後一隻飛蠓報告,另一株車行樹從那邊悄悄飄過來了。現在,兩株車行樹隨時可能一躍而起。範恨不得自己手裡有帶武器的飛蠓,只要能弄到這麼一隻,讓他拿什麼換都成。準備來準備去,瞎折騰半天,卻連這個都沒想到。現在後悔也沒用。他等待著,等著自己的頭腦重新清醒一會兒。只消一小會兒就行,他就可以以最快速度撲向對手,開槍。 嘩啦嘩啦一陣枝條搖擺聲,聲音很大。來者是在表明自己的身份。范的飛蠓看見藍莢在一百米外一段金屬板條牆後滾動,從一個隱蔽點滾向下一個隱蔽點,越來越接近綠莖。那種嘩啦聲是怎麼回事?懇求?雖說和車手們一起生活了五個月,範對他們的語言仍然只有一點點最模糊的概念。但綠莖,那個總是羞羞澀澀、老老實實的綠莖,卻沒有回答伴侶的呼喚。她掉轉槍口,朝板條牆一陣猛掃。第三株車行樹也從遠處探出身子,準備朝板牆後開槍。他的角度正合適,一旦開火,准能把藍莢當場消滅。只可惜這個動作正巧使他暴露在范·紐文的槍口下。 範開槍了,同時猛地沖出自己的藏身處。現在是他惟一的機會。只要來得及掉頭,就能在她打死藍莢之前幹掉她—— 這個動作本來很輕鬆,空中一個翻滾,他就能頭下腳上,從上往下正對綠莖。問題是以他目前的狀態,沒有哪個動作是輕鬆的。範的動作變形,身體急轉起來,下方地面轉個不停。不過方向倒是對頭,下面就是綠莖,正朝他轉過槍口。 但還有藍莢,從板牆中斷處被綠莖的火力打得紅熱的立柱間沖了出來,放聲呼喊,聲音在範的耳邊震響:「請求!別殺她,別殺——」 綠莖猶豫了一瞬,接著掉轉槍口,指向沖來的藍莢。範扣下扳機,借著身體的旋轉,讓射線掃過地面。清醒意識迅速消退。瞄準!精確瞄準!一束熾熱的射線翻起地面,移動著,擊中一個黑乎乎鼓起的東西。藍莢小小的身影仍在沖過這一片廢墟,沖向綠莖。這時的範卻旋轉著飛向遠處,他已經想不起怎麼才能把身體翻轉過來。天空在他眼前緩緩旋轉著: 發藍的月亮表面掠過一道黑影。一艘飛船,朝這邊飄了過來,上面是輕柔的動力脊。真像一隻大蟲子啊。青河艦隊怎麼會有……我這是在哪兒?……清醒意識消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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