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深淵上的火 | 上頁 下頁 |
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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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城堡大院靠近森林的一側,位置在老城牆和新城牆之間。陰雲低垂,細雨霏霏。約翰娜能望見山坡上的一角綠地。約一百米外便是老城牆,正好是寫寫畫畫遇害的地點。就算這門該死的大炮不當場炸裂,沒人知道它能把炮彈射到多遠的地方。約翰娜敢打賭,連那堵城牆都夠不到。 現在,斯庫魯皮羅轉到炮尾這邊來了,正努力點燃一根長長的木制點火棒。約翰娜只覺得胃裡一沉,她知道,不會成功的。大家全是蠢材加外行,包括她自己,都是一路貨。這個可憐蟲轉眼就會送命,而且一無所獲,死得毫無價值。 約翰娜站起身。我得阻止這一切。什麼東西抓住她的腰帶,將她拽得低下身子。是女王的一個成員,兩個行走不大正常的胖子中的一個。「我們必須嘗試。」共生體輕聲說。 斯庫魯皮羅點燃點火棒。突然間,他不自言自語了,全體跑向護堤後找隱蔽,只留下那個白腦袋組件。一眼看去仿佛是貪生怕死,但約翰娜馬上明白了:準備點燃爆炸物的人類成員也會這麼做——極力把身體隱蔽起來,伸出的只有那只拿火柴的手。這麼做,斯庫魯皮羅在冒被炸殘的危險,卻不會被炸死。 白腦袋的目光越過被踩得東倒西歪的草叢,瞧瞧斯庫魯皮羅其餘的成員。它好像並不怎麼擔心,只在凝神傾聽。相隔這麼遠距離,它已經不是斯庫魯皮羅意識的一部分了,但這東西說不定比狗聰明得多。約翰娜看得很清楚,它正等著其餘組件發出某種信號。 白腦袋轉過身,朝大炮走去,最後幾米肚皮貼地匍匐前進,儘量隱蔽在小車後的土堆裡。它伸出點火棒,慢慢轉動,讓火苗緩緩向下飄向點火孔。約翰娜在護堤後趴得更低了…… 爆炸聲尖利刺耳,身邊的木女王猛地一抖。大篷裡到處傳來痛苦的思想聲。可憐的斯庫魯皮羅!約翰娜感到淚水湧進眼眶。我一定要看看,我有責任。她慢慢站起來,強迫自己將目光投向遠處,投向剛才大炮所在的位置——大炮仍在那裡。周圍一片濃煙,炮管卻安然無恙。還有,白腦袋在大炮旁搖搖晃晃,顯然被震了個暈頭轉向,白皮毛上覆了厚厚一層煙灰。 剩下的斯庫魯皮羅飛也似奔向白腦袋。五隻組件圍繞著大炮雀躍不已,不時撞在一起。好長一段時間,其他觀眾只是怔怔地望著。大炮還在,巋然不動。炮手還活著。接著,仿佛想起一件小事,約翰娜的視線越過大炮,遙望山坡。那兒,老城牆頂部,一個一米寬的大洞,剛才還沒有那個洞呢。把那麼老大一個洞遮起來不讓敵人間諜發現,維恩戴西歐斯這下可得費老鼻子勁了! 鴉雀無聲化為約翰娜從來沒聽過的最吵嚷的一片混亂。平常那種咕嚕咕嚕聲,還有再稍稍高一點便超出人類聽覺範圍的嘶嘶聲。帳篷對面,她不認識的兩個共生體竟然撞在一起,混成一個由九個或十個組件組成的超大型組合。 我們一定能把飛船奪回來!約翰娜轉身擁抱女王。女王沒和其他共生體一塊兒大喊大叫,她蜷成一團,幾個腦袋抵一起,顫抖不已。『』木女王?」她拍拍一個大胖子組件的脖子,它卻猛地躲開,它的身體抽搐著。 中風?心臟病發作?古時候那些致命疾病的名字一下湧進她的腦海。一整個組合患上這種病會有什麼後果?出事了,出大事了。卻沒有一個人發現。約翰娜跳了起來,尖聲大叫:「行腳!」 五分鐘後,他們把木女王送出了帳篷。這地方仍舊像個瘋人院,但約翰娜耳朵裡什麼都聽不到,一片死寂。她幫忙將女王抬上大車,但那之後,他們再也沒讓她接近她。連熱心替她翻譯每句話的行腳都讓她走開。「沒事的。」就這麼一句,然後便奔向大車,抓起說不出叫什麼的毛茸茸馱獸的緩繩。大車啟動了,四周警衛簇擁。一時間,約翰娜眼裡看到的只有爪族世界的古怪,覺得這裡的一切是那麼不可思議。顯然是不得了的緊急情況,一個生命也許危在旦夕,人們奔來跑去。可是……共生體們已經鎮定下來,沒有誰再擠成一團,更不觸碰其他組合。 這種感覺轉瞬即逝,約翰娜也跑了起來,跟著大車跑出帳篷。泥地上濕漉漉、黏乎乎的,她想在草叢上跑,卻差點陷進泥坑。一切都又冷又濕,天空也是陰沉沉的鋼灰色。方才大家的心思全都放在試驗上——會不會是鐵先生的內奸幹的?約翰娜絆了一跤,雙膝磕在爛泥裡。大車拐過一個彎,上了卵石路面,不久便消失在視線外。她站起來,在雨中泥濘裡高一腳低一腳繼續向前走,速度卻放慢了,她幫不上什麼忙,什麼忙都幫不上。和寫寫畫畫交朋友,於是寫寫畫畫被殺害了;和木女王交朋友,現在女王又…… 她獨自一人走在兩邊都是城堡倉庫的卵石夾道上。已經看不到大車了,只能聽到前面車輪發出的哐當哐當聲,維恩戴西歐斯手下的警衛來來回回,在她身邊跑個不停,不時停下來,縮在牆壁的凹處,避開對面跑來的人。這些人對約翰娜的問題充耳不聞,說不定他們連薩姆諾什克語都不會說。 約翰娜有點迷路了。大車聲音仍然能聽到,但好像在什麼地方拐了一個彎,聲音這時已經轉到她身後了。他們正把木女王送到約翰娜住的地方!她掉頭向回走,幾分鐘後便爬上那條通向自己那幢兩層小樓的山路。最近幾周裡,她一直和木女王一塊兒住在這兒。約翰娜已經筋疲力盡,再也跑不動了,只能慢慢走上山坡,模模糊糊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濕漉漉的,沾滿泥漿。那輛大車就停在離門五米的地方。山坡上到處是負責警戒的共生體,爪子端著十字弩,卻沒有搭上箭。 西邊濃黑的烏雲分開一道縫,透出一縷午後的陽光,潮濕的灌木叢和大樹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與群山之上陰沉沉的天空形成鮮明對比。黑暗和光明交織在一起,約翰娜一直覺得這種景象特別美麗。千萬千萬,讓她平平安安吧。 警衛們分開一條路,讓她進去。行腳·威克烏阿拉克疤瘌站在門門,三個組件望著她,第四個,疤瘌,把它的長脖子伸進門,注視著屋裡。「她要我們把她送到這兒來。」他說。 「出、出什麼事了?」約翰娜問。 行腳作了個相當於人類聳肩的動作。「大炮開火時震的,但本來也快了,隨時隨地都有可能。」他的幾個腦袋上上下下動個不停,那種動彈的方式有點古怪。約翰娜突然間明白了,不由得大吃一驚:這個共生體在笑!樂開了花。 「我要見她!」她沖了進去,疤瘌忙不迭縮進屋,躲開她。 屋裡黑乎乎的,只有從門口和高高的窄窗射進來的一點光線。約翰娜的眼睛過了一會兒才適應。有什麼東西……聞上去濕漉漉的。木女王躺在她每天晚上躺的厚墊子上,蜷成一個圈子。約翰娜走了過去,跪在女王身邊,剛伸手一碰,共生體便不安地躲開了。有血!墊子中間好像還有一堆東西,像內臟。約翰娜只覺得一陣想吐。「木、木女王?」她輕聲喚道。 女王的一隻組件湊了過來,鼻子拱到姑娘手裡。「你好,約翰娜。這種時候……有個人緊挨在身邊,這種感覺——真是奇特呀。」 「你在流血。出什麼事了?」 輕輕的,人類的笑聲。「我很疼,但很好……瞧。」瞎眼組件嘴裡叼著個濕淋淋的小東西,另一隻成員體正舔著它。不知是什麼,但那東西顯然是活的,還在不住掙扎扭動。約翰娜想起來了,這段時間,女王胖了不少,動作也比原來笨拙得多。 「是、是個嬰兒?" 「對。一兩天內我還會再生一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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