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時放逐(66)_弗諾·文奇

六六

　　他們暫時還活著。低科技者簇擁成團，有些人開始哭泣。

　　耶琳的腦袋埋在胳膊底下。胡安閉著眼睛，下嘴唇咬在齒間。其他高科技者的姿態沒那麼極端……但他們全都關注著人眼看不到的戰鬥行動。

　　威爾看著自己的顯示屏。倒計時進入最後九十秒。西方天空中亮起兩團緊挨著的耀眼白光。屯克說：「他們倆都通過核爆進入了外太空……現在正在印度洋上空。」他的聲音非常冷淡，只有一小部分精力用於向看不見戰況的人們報告著，「菲爾的部隊集中在那裡。他佔有局部優勢。」一陣隱約可見的亮光，仿佛群山後面的閃電。「交火了。菲爾試圖洞穿黛拉的近地防禦圈……他成功了。」低科技人群發出幾聲零落而猶疑的歡呼。「他們在往外圍移動，依靠強大的核推進。速度剛上升到每秒三千公里。他們將穿過後拉格朗日區。」克裡斯汀·傑拉爾特在半路上有重要的輜重物品要取。

　　威爾的屏幕上顯示著 00:00:00。他向胡安·尚松望去。他的眼睛仍然閉著，臉上一副專注的表情。一秒鐘過去了。兩秒鐘。突然，他咧嘴一笑，豎起大拇指。克裡斯汀再也拿不到他的輜重了。

　　片刻間，威爾和胡安彼此傻傻地咧嘴笑著。沒有其他人注意到。「每秒五千公里……奇怪。菲爾停止了加速。黛拉很快會趕上他，只需……又交火了。黛拉正在消耗他。

　　「……菲爾突圍。他又開始逃離黛拉。」

　　威爾打破獨白，「告訴他們，胡安。」

　　尚松點點頭，仍然帶著笑容。屯克突然不再說話。一秒鐘過去了。然後他一聲咒駡，開始大笑起來。低科技人群瞪視著布魯門塔，所有高科技者都望著尚松。

　　「你肯定嗎，胡安？」耶琳的聲音帶著顫抖。

　　「是的，是的，是的！這個方法非常奏效。我們現在把他們倆都擺脫了。瞧，他們轉向長期戰術。無論戰鬥結果如何，都將在千萬年後，距離此地有數十個秒差距。」布萊森突然想到一幅可怕的景象，黛拉追趕著傑拉爾特直至永恆。

　　弗雷利的聲音蓋過了尚松，「你們究竟在說什麼？傑拉爾特有醫療設備和卵子庫。要是他跑掉，這些就沒有了——我們死定了！」

　　「不！沒關係。我們，我——」胡安嫌講話太慢，急得兩隻腳跳來跳去。「威爾！解釋一下我們所做的事。」

　　布萊森將想像力收回到地球上，望著低科技人群，「胡安成功地將醫療設備從傑拉爾特那裡分離出來了，」他平靜地說，「它們就在後拉格朗日區，等著我們去取。」他瞥了尚松一眼，「你將控制權轉交給耶琳了？」

　　「是的。我真的沒剩下什麼太空能力。」

　　威爾感覺肩膀慢慢鬆弛下來，輕鬆開始滲透全身。「我幾乎從一開始就懷疑『吉內特』；他知道，卻不在意。但在我們的戰爭期間，所有高科技系統都被篡奪，用來跟黛拉戰鬥。胡安——或者任何其他高科技者——可以告訴你們那是怎樣一種情形。他們並非完全隔離於自己的系統之外，只是失去了控制。任何一場戰鬥中，都有許多信息在網絡節點間流動。這場戰役尤其混亂。有些地方，數據安全失去效用；無關的信息到處洩漏。一些數據經過胡安的節點，其中包括傑拉爾特醫療系統的資料。胡安看到了傑拉爾特擁有的設備及其位置。有一些圓球保護著吉內特的卵子庫和內層防禦系統，它們到底什麼時候脫離停滯也能看到得。」

　　他暫停片刻，「這次會議是個騙局。我——我很抱歉，把你們都蒙在鼓裡。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時機攻擊才可能成功——而且只有讓傑拉爾特將大部分防禦系統調離後拉格朗日區才行。」

　　「對。」胡安說，他的興奮已經減弱到可控的程度，「這次會議是必須的，但卻是整件事中最冒險的部分。假如傑拉爾特還在這裡時，我們就將他逼入絕境，他也許會做出一些愚蠢而致命的事。得設法哄騙他離開，但又不急著射殺我們。因此，威爾講了剛才你們聽到的故事，並挑撥我們最大的兩個敵人之間互相爭鬥。」他抬頭望著布萊森，「謝謝你信任我，小夥子。我們永遠無法知道究竟是什麼驅使著那個叫陸的怪物。也許她真是人類，也許獨處的歲月使她的思維變得古怪。但我知道假如你恰到好處地告訴她關於卵子庫的謊話，她一定無法抵禦誘惑；為了毀滅卵子庫，她將追逐傑拉爾特直到時空的盡頭。」

　　現在有了真正的歡呼。或許有些歡呼者略顯疲憊：他們的未來在剛才幾分鐘內像排球一樣彈來彈去。但現在，「現在我們可以獲得成功了！」耶琳喊道。維和者、無政府者、新墨西哥人互相擁抱。迪利普和一群低科技者來到講臺前，跟威爾握手。這時連高科技者也打破了拘謹。胡安和屯克混雜在人群之中。泰米和耶琳站得相隔不到一米，互相咧嘴笑著。只有莫妮卡·雷恩斯沒有離開座位；跟往常一樣，即使她在微笑，一邊嘴角也耷拉著。但威爾認為，她更多的是羡慕眾人的興高采烈，而不是因為大家獲救感到失望。

　　威爾突然意識到，他可以就這樣收場。也許居民區已經獲救。無疑，如果他繼續執行計劃，自身的危險可能會高過先前的任何時刻。

　　但這只是一個念頭，從來不是真正的選項。他欠一些人太多債，此刻不能打退堂鼓。

　　威爾從人群中走出來，回到講臺上。他調高擴音器，「耶琳。大家注意了。」笑聲與喊聲消失了。葛兒·帕克跳上一張凳子喊道：「對，威利！演講！演講！威利當總統！」這激起了更多的笑聲；葛兒一貫有很強的滑稽表演天賦。威爾舉起雙手，喧囂聲再次平靜下來，「我們仍有一些事情需要解決。」

　　耶琳看著他，放鬆的面容中帶上了疑惑，「當然，威爾。我想現在可以解決許多事情。但——」

　　「我不是那個意思，耶琳。我還沒有完成你雇傭我的任務……我還沒有指出殺害瑪塔的兇手。」

　　交談聲與歡笑聲漸漸停止。最大的聲響是圓形劇場外鳥兒竊取蜘蛛戰利品發出的。威爾看到一些臉上露出茫然的驚訝，還有一些則恢復了恐懼。「但是，威爾，」最後，胡安說道，「我們揪出了傑拉爾特……」

　　「對，我們揪出了他。這其中並無虛假，我們奪回的設備也不假。但克裡斯汀·傑拉爾特沒有殺瑪塔，也沒有篡奪高科技電腦系統。你注意到了嗎？他從沒承認過這兩件事。他跟其他人一樣，是系統篡奪的受害者。他意圖解決一些『未了結的問題』，找到系統破壞者即是其中之一。」

　　胡安揮舞著雙手，語速比以往更快，「從語義上來講，他明確地承認了奪取低科技者的軍事系統。」

　　威爾搖搖頭，「不，胡安，只有維和者的。我們一直以為是一個高科技者在煽動雙方，但實際上傑拉爾特在維和者背後，而你操控著新墨西哥政府。」

　　話已說出，威爾仍活著。

　　小個子男人咽了一口唾沫，「請別這樣，小夥子，我幫了那麼多忙，你怎麼能這麼說？……我知道！你認為只有系統滲透者才可能知道傑拉爾特的醫療設備。」他懇求似的望向耶琳和泰米，「告訴他，戰鬥中經常發生這種情況，尤其當滲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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