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時放逐(65)_弗諾·文奇

六五

　　威爾點點頭。計時器上顯示著 00:07:43。「還有誰符合條件？維和組織指揮結構中的高層人員。當然，格陵數據庫顯示，你們高科技者中沒一個有這樣的過去。因此維和組織瓦解時，這個假設中的人物一定是逃脫了，並隱匿蹤跡，開始新的生活，經歷了整個部隊零零星星返回實時，然後被逐一消滅，重建維和組織的希望漸漸破滅。」

　　00:07:10。他不再談假設，「最後，我們的敵人發現，只有一個機會可以重振他的帝國：圓球中的柬埔寨維和組織要塞。那是維和組織裝備最好的據點。跟其他據點一樣，其目的是在五十年後重回實時。但由於某種古怪的意外，其圓球生成器出現了超長的停滯狀態。整個二十二世紀，它躺在地下數百米深處，成為無人問津的戰爭遺跡。但我們的敵人計劃利用它。五千萬年：在如此遙遠的年代，一定不會有其他人類存在。在空蕩蕩的世界裡，這是重建維和組織的黃金時機。因此，我們的維和者積聚起各種裝備、醫療資源、受精卵子庫，然後離開了他所憎恨的文明。」

　　吉內特懶洋洋的笑容變得更加愉快，甚至咧開嘴露出了牙齒。「維和組織中有誰的地位如此之高，以至於天朗認出他了呢？」胡安·尚松看上去像是縮小了一圈。

　　威爾對他的打岔不予理睬，「金天朗是維和組織亞洲區主管。另外只有兩個主管。2101 年，利弗莫重回實時，美洲那個被殺死了。歐洲與非洲地區的主管是——」

　　「克裡斯汀·傑拉爾特。」耶琳說道。她站了起來，在圓形劇場裡緩緩地走動，雙眼一刻不離吉內特。「一個被稱作『歐非屠夫』的胖子。他消失了。整個二十二世紀，他的敵人們守在每個可能的圓球周圍，但他從未被找到。」

　　吉內特的眼睛從耶琳身上轉到威爾身上，「我讚賞你，警長，不過假如你查我的身份花的時間再長一點，我就得自己宣佈了。除了若干未了結的問題，現在我的成功非常圓滿。重要的是，你們必須明白形勢：生存仍有可能……但只在滿足我的條件的前提下。」他瞥了一眼耶琳，「坐下，婆娘。」

　　時間現在脫出了威爾的掌控。他有一種可怕的感覺，這一切來得太快。

　　傑拉爾特/吉內特望著耶琳，她已經停止走步，但仍然站立著。「我要你們大家都知道，為了這一刻，我經歷了何種痛苦。你們無須懷疑，對於反抗我不會表現出仁慈。

　　「五十年來，我生活在可憐的無政府混亂中，而你們仍稱之為文明。五十年來，我一直在活動。我漂白了皮膚。我忍饑挨餓，減去一百公斤的正常體重。我節制了……一個偉大領袖應得的……享樂。但我想正因為如此，我才是克裡斯汀·傑拉爾特，而你們是一群綿羊。我願意為自己的目標犧牲任何事、任何人。我的新社會也許得要五千萬年才能振興，但一路上有許多工作要做。我聽說了科羅勒夫和她們古怪的計劃，拯救那些被劫持者。一開始，我想消滅她們；我們的計劃如此相像。然後我意識到，可以利用她們。直到臨近終點，她們都會是盟友。重要的是，她們缺乏成功的要素，而這些只有我能提供。」他朝仍然站立著的耶琳微笑，「你和瑪塔計劃好了一切。你們甚至買了足夠的醫療設備和人類受精卵，以保證殖民區的成功……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那些受精卵無法生長？」

　　「你？」

　　看到耶琳臉上的驚恐，傑拉爾特大笑起來，「當然了。愚蠢、幼稚的女人。你們離開文明之前，我就確保了你們的失敗。這是一次代價高昂的行動；我不得不買下幾家公司，以保證你們購買的貨物是廢品。但那很值得……你瞧，我的受精卵資源和我的醫療設備仍然留存了下來。如今它們是唯一存在的同類物品。」他站起身，轉過臉面對大部分聽眾。他的聲音在劇場裡轟然迴響，威爾疑惑地想，先前為何沒人認出他來？誠然，他的外表和口音跟歷史上的傑拉爾特截然不同。他看上去更像北美人，而不是非洲人，他的身體瘦到近乎憔悴。但當他如此發言時，內在的靈魂穿透所有偽裝暴露了出來。這就是歷史錄像中的克裡斯汀·傑拉爾特。這就是那個肥胖而傲慢的主管，他的妄自尊大曾經統治著兩個大洲，並讓一切理性的私欲都相形見絀。

　　「你們明白嗎？就算你們人數比我多，黛拉的槍炮可能比我多，那也根本不管用。在你們可悲的小小戰爭爆發之前，殖民區就已經不可能成功了。現在你們又失去了許多其他高科技者帶來的醫療設備。沒有我，就沒有成功定居的機會。沒有我，你們每一個低科技者都將在一個世紀內死亡。」他降低音量，故意製造戲劇性效果，「要是有我呢？殖民區一定成功。即使在戰爭之前，其他高科技者也不能像我那樣提供醫療與人口支援。但我警告你們，我可不是像科羅勒夫那樣心軟的娘娘腔；當然，我也不是弗雷利，更不是天朗。我從來不會容忍軟弱或不忠。你們要為我工作，要非常非常努力地工作。假如你們真這麼做了，大多數人都將有機會生存下來。」

　　傑拉爾特的視線掃過聽眾。威爾從沒見過人們臉上帶著如此恐懼而迷惑的表情。一小時前，他們還試圖接受逐漸滅絕的慘景，現在他們的生命獲救了……假如願意做奴隸的話。他們紛紛將視線從演講者身上移開。他們保持著沉默，躲避著彼此的眼睛。傑拉爾特點點頭，「很好。等一下我要跟天朗的幕僚見面。他讓我感到失望，但你們中有些曾經是很優秀的人。在我的計劃中，或許有你的一席之地。」

　　他轉向高科技者，「你們的選擇很簡單：假如你們用圓球離開這個年代，我要求至少十萬年不受你們的干涉。在那之後，願意死得快一點還是慢一點隨你們便。假如留下，你們得交給我裝備、系統，還有忠誠。如果人類要生存下去，必須滿足我的條件。」他朝耶琳望去，又開始微笑，「我告訴過你，婊子：坐下。」

　　耶琳整個身子繃得緊緊的，手臂半舉著。她直直地瞪視著傑拉爾特。片刻之間，威爾擔心她會反抗。然後她洩氣地坐了下來。她仍然忠於瑪塔的夢想。

　　「很好。假如你能通情達理，或許其他人也可以。」他抬起頭，「你們現在就把系統控制權給我。然後我——」

　　黛拉大笑著站起來，「我認為不行，主管。其餘人或許是馴服的動物，但我不是。而且我的火力比你強。」她的微笑，甚至她的站姿，仿佛都與當前的境況毫不相干。她就好像在討論室內遊戲。從某些方面來講，她的態度比傑拉爾特病態的殘忍還要嚇人，以至於讓這位主管一時語塞。

　　然後他很快恢復過來，「我瞭解你。你是個怯懦的叛徒，在 2048 年背叛維和組織。你是那種虛張聲勢、危言恫嚇，但本質上毫無骨氣的傢伙。你一定也瞭解我。我從不用死亡來嚇唬人。要是你跟我作對，我就帶著卵子庫和醫療設備離開，留下你們所有人在這裡苟延殘喘；要是你追趕並殺死我，我會保證卵子庫也一起完蛋。」他的語氣平淡而堅決。

　　黛拉聳聳肩，仍然在微笑，「沒必要誇大其辭，親愛的克裡斯汀。你不太清楚自己面對的是什麼。你瞧，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個字。但我一點也不在乎。反正我就是要殺死你。」她後退了幾步，遠離他們，「第一步是給自己一點機動空間。」

　　傑拉爾特張大了嘴。他望著其他人，「我會這麼幹的，我真的會！這將是人類的終結！」他幾乎像是在尋求他們的精神支持。黛拉的以毒攻毒壓倒了他。

　　耶琳大叫起來，聲音都快認不出了，「求求你，黛拉，我懇求你！回來吧！」

　　但陸黛拉在劇場的頂端消失了。傑拉爾特瞪視著她的背影，但只有一小會兒。一旦她遠離之後，抑制場和巨大的火力便會落到劇場上。這裡每個人都可能被殺——而黛拉已經令人信服地表明瞭，她不會為此操心。傑拉爾特奔向地面的出口，「我可不是虛張聲勢，不是！」他在門口停了片刻，「要是我活下來，將會帶著卵子庫回來。等待我是你們的職責。」然後他也消失了。

　　接下去幾秒鐘，威爾屏住呼吸，祈求緊張的形勢早點化解。黑影竄上天空，留下沉沉的轟鳴聲。但沒有閃爍的能量束，沒有核爆。太陽也沒有在空中移位，說明他們沒有被裹進圓球；交戰雙方將戰場引到了遠離圓形劇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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