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時放逐(64)_弗諾·文奇

六四

　　有時，你最多只能做到如此。威爾感覺到了人群的絕對沉默，感覺到他們的眼睛跟隨著自己走下臺階。即使是高科技者也有可能因他的名聲而躊躇。這一次，他要好好利用那誇大的宣傳。

　　他走上舞臺，將自己的數據終端置於講臺上。他是唯一能夠看見顯示屏上兩個計時器的人。此刻，它們分別顯示著 00:11:32 和 00:24:52；秒數無情地遞減著。他有大約五分鐘完成佈局，否則就得再拖延二十分鐘。最好儘量在第一個時限之內——即使那需要一些迷惑策略。

　　他望著聽眾群，與胡安的視線相交。沒有他，這一切不可能辦到。「暫時先忘掉這件事導致的災難。我們知道些什麼？若干次互不關聯的兇殺、對政府機構的操控，最後是對高科技者控制系統的篡奪。謀殺瑪塔以及篡奪系統完全超越了我們低科技人群的能力。另一方面，我們知道敵人並非強大到超自然的地步：為了奪取系統，他多年來一直小心翼翼地滲透著。儘管他造成了損害，卻無法保持操控——現在他的破壞已經被識破並得到了補救。」希望如此。

　　「因此，敵人是高科技者之一。這七個人裡面的一個。」他手一揮，指向他們七個。他們都在前面幾排，除了布魯門塔坐在低科技人群邊緣——他們分散在各處，每個人都是孤立的。

　　陸黛拉穿著不成形的灰衣服。她的頭部創傷已經修復，但代替內植模塊的是一副笨重的接口頭盔。她處於古怪的行為模式中。她的眼睛漫無目標地掃視著劇院。她的表情變化無常，與周圍場景沒有任何的關聯。然而威爾知道，沒有她的火力，不可能說服菲利普·吉內特和莫妮卡·雷恩斯參加會議。

　　吉內特坐在黛拉前面三排。儘管他是被迫參加的，此刻卻表現得仿佛自得其樂。他斜靠著後排長凳邊緣，雙手搭在肚子上，臉上的微笑愉快而傲慢，威爾曾在北岸野餐會上見過這種表情。

　　莫妮卡·雷恩斯的長臉上沒有愉悅。她坐在那裡，雙手緊扣，一邊嘴角耷拉著。會議之前，她清楚地表明，正如她所預料的那樣，人類再次毀滅了自身；她沒有興趣參加守靈。

　　耶琳退下去後，坐到了前排長凳的盡頭，儘量遠離其餘的人類。她臉色蒼白，神情專注地望著他，先前的激動消失了。儘管她揶揄嘲諷，但仍然相信他……如今她擁有的只剩下復仇。

　　威爾讓沉默又持續了一陣子，「出於種種原因，這七人中或許有人想要毀滅居民區。屯克·布魯門塔和陸黛拉甚至可能不是人類——胡安曾經頻繁警告我們滅絕者的存在。莫妮卡·雷恩斯從不隱瞞自己對人類的敵意。泰米·魯賓遜的家庭曾宣佈圖謀瓦解殖民區。」

　　「威爾！」泰米瞪大眼睛站了起來，「我們不會靠殺戮來——」她被陸黛拉冷冷的笑聲打斷。她回過頭，看見了陸臉上狂亂的表情。然後她又轉頭望著威爾，嘴唇止不住地顫抖，「威爾，相信我。」

　　布萊森等她坐下，然後繼續說下去；他顯示屏上的倒計時分別顯示著 00:10:11 和 00:23:31。「很明顯，充分的動機對於鑒別敵人起不到作用。因此，讓我們來看看敵人的行為。維和者與新墨西哥政府都被滲透了。你們能告訴我們面對的敵人是誰嗎？」威爾掃了一眼低科技旅行者，既包括維和者，也包括新墨西哥人。他認出雙方的一些高級幕僚。有幾個人在搖頭。另一些喊道：「弗雷利一定知道！」

　　共和國最後一任總統獨自端坐著。他制服上仍戴有佩章，但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托著下巴。「總統先生？」威爾溫和地說。

　　弗雷利抬起眼睛，卻沒有抬頭。他對威爾的憎恨仿佛也已耗盡。「我也不知道，威爾。我們所有談話都是通過通信網絡進行的。他使用合成語音，也從不傳輸視頻。他幾乎從一開始就跟我們在一起。那時候，他說他想要保護我們不受科羅勒夫壓迫，說我們是穩定的唯一希望。我們得到了內部數據和醫療物資。後來，他向我們表明，有其他人在支持維和者……從此以後，他擁有了我們的靈魂。假如維和者有高科技後援，而我們自己沒有，那就死定了。我逐漸成為了他的代言人。到最後，他完全控制了我們的系統。」現在弗雷利抬起了頭。他的眼睛周圍帶著黑圈。當他再次開口說話時，語調中有一種古怪的緊張；假如以前的敵人都能原諒他，也許他自己也可以。「我別無選擇，布萊森。我以為要是不採取行動，維和者背後的人會將我們全部殺死。」

　　一個女人——葛兒·帕克——喊道：「因此你別無選擇，而我們其餘人只能服從！就——就像聽話的小兵，全都乖乖地割開自己的喉嚨！」

　　威爾舉起一隻手，「這不重要，葛兒。當時敵人已經完全控制了你們的系統。要是你不按下按鈕，他們會替你按。」他屏幕上較短的計時器顯示著 00:08:52。科羅勒夫城堡周圍的地圖突然閃現在顯示屏上。「威爾：他有武裝。火力如地圖所示。我的意見仍然是趕緊動手。我已經就位……00:08:51。」

　　威爾以漫不經心的動作清掉屏幕，然後繼續發言，「指望敵人透露自己的姓名是不太可能的……然而我相信金天朗猜出來了。他在北岸野餐會上跟我交談時，刻意回避著某個特定的人；他被謀殺時，正試圖趕往科羅勒夫鎮。

　　「這就引出了一個有趣的問題。史蒂夫·弗雷利是聰明人。金發現了什麼史蒂夫不知道的事情？金天朗的歷史很長，他是維和組織的三名全球主管之一。他瞭解維和組織政府的每一個秘密……」威爾看了看耶琳，「我們將注意力集中在超高科技的陰謀和歹徒上，卻忘了之前的馬基雅維利。」

　　「我們的敵人不可能是低科技旅行者。」耶琳的話雖然是反駁，但她的雙眼中突然有了熱情。

　　威爾俯身靠在講臺上，「也許現在不是……但最初呢？」他指向陸，「想一想黛拉。她在二十一世紀長大，是維和組織的高級警察。她也經歷了二十二世紀的大部分時間。而現在她大概是高科技者當中最強大的。」

　　黛拉一直在喃喃自語。現在，她的黑眼睛又恢復了生機。她大笑起來，仿佛他講了個笑話，「太對了。在我出生的年代，人們仍然會老死。金天朗和我為最後的帝國而鬥爭，而且我們不擇手段。對你們來說，像我這樣的人是難纏的敵手。」

　　「假如是黛拉，我們早就死了。」耶琳說。而且復仇是不可能的。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