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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二十五

  不管代價如何,威爾這一方是勝利者。不到一小時,他就被醫療設備釋放出來。他身體完好無缺,但仍然僵硬疼痛;智能醫療設備沒有浪費時間完成最後的修補。戰爭的傷亡著實非常嚴重,而僅有一部分醫療設施在戰鬥中倖存下來。最重的傷者被直接送入停滯狀態。黛拉鑽進她的系統裡不見了蹤影,智能設備保證,她將在四十小時後基本康復。

  威爾儘量不去想周圍散播的災難,不去想那是他的過錯。他以為搜尋石堆會招致攻擊——不過是對他自己和黛拉,不是對全體人類。

  攻擊殺死了近乎一半的人類,威爾實在不忍心直接詢問耶琳,但他仍然知道:瑪塔的計劃完了。他唯一重要的工作失敗了。不過他仍有一件事要做。他仍有一個謀殺犯要抓。這是需要繼續的工作,也是阻隔悲傷的途徑。

  儘管代價遠遠高於他的預期,但這場戰鬥給了他所希望的線索。黛拉的系統得到了包含石堆的圓球;其內容可於二十四小時內獲取。還有其他方面可以調查。現在很明顯,敵人唯一的力量在於篡改別人的系統。但每一步他們都低估了這種力量。瑪塔被謀殺之後,他們以為那不過是膚淺的滲透,利用了科羅勒夫系統中的一個缺陷。威爾發現日記中的線索後,他們意識到敵人滲透得更深入,但仍然僅限於科羅勒夫的系統;他們猜測兇手也許能篡奪耶琳的一部分部隊。然後低科技者之間的戰爭爆發了。這是為了轉移視線,以掩蓋敵人最終的大規模攻擊。攻擊並非僅僅針對科羅勒夫的系統,還包括吉內特、尚松、布魯門塔和雷恩斯的。除了陸的系統,其餘的全都被奪走了控制權,用以置威爾和黛拉於死地。

  但陸黛拉很難殺死。她頂住了其他系統的進攻,並擊敗了它們。在戰敗的混亂中,系統原來的主人從虛擬掩體中爬出來,回收自己殘存的財產。

  每個人都認定,這不可能再次發生。他們甚至有可能是對的。剩下的計算機系統簡單得可憐,深度和聯繫的緊密程度都不夠,難以實施微妙的篡改。每個人也都認定:敵人的系統技能相當於高科技年代最大最好的警察業務公司。

  因此,這是一條重大線索,儘管跟已有的代價相比仍然顯得太小。還有一個相關的情況,至少同樣重要:陸黛拉不受篡改的影響。威爾將這兩件事放在一起,得出一些顯而易見的結論。接下去的二十四小時中,他一直在工作,研究黛拉的那份格陵數據庫——尤其是二十二世紀末錯亂的部分。這是一項單調乏味的工作。文件系統曾經被嚴重損壞,也許永遠無法完全重建。事件與時間亂成一團。整段的內容盡數缺失。他可以理解為什麼黛拉不用後半部分。威爾堅持不懈。他知道要找什麼……然後終於找到了。

  半毀的數據庫無法說服一個法庭,但威爾已經很滿意了:他知道是誰殺了瑪塔·科羅勒夫。他花了一個空洞而充滿恨意的下午,試圖想辦法消滅兇手。這還有什麼關係?現在人類都已經死了。

  當晚,胡安·尚松前來造訪威爾的新家。此人已變得無精打采的,說話比普通人快不了多少,「我查過系統缺陷了,小夥子,但我想長話短說。」尚鬆緊張地環顧狹小的房間,這裡是威爾的難民宿舍。「戰鬥期間,我注意到一些情況,也許能夠救我們大家。」他們談了一個小時。尚松離開時,約定第二天早晨再談一次。

  他走後,威爾坐著思考了許久。天哪,如果胡安所說的是事實……胡安的故事很合理;它回答了所有未知的問題。他發覺自己在顫抖,不僅僅是雙手,而是整個身子。這是愉悅與恐懼的混合。

  他得跟黛拉談這件事。他們需要計劃、圈套和運氣,但假如牌出得完全對頭,居民區仍有機會!

  第三天,倖存者們聚集在科羅勒夫城堡的圓形石頭劇場裡。這裡現在空蕩蕩的。新墨西哥與維和者之間半途而止的戰爭殺死了一百多名低科技旅行者。威爾掃視著劇場。此刻的景象跟上次在這裡舉行的會議是那樣的不同。如今低科技者族擁在一起,留下一排排完全空著的長凳。有少數穿制服的,不過大部分佩章都被撕掉了。無政府者、新墨西哥人、維和者,全都混坐在一起,很難區分;他們看上去全都垂頭喪氣的。沒人坐在頂端的板凳上——在那裡,越過城堡的蘭花楹樹林,可以看見化為焦炭的科羅勒夫鎮。

  布萊森看過死者名單。然而,他的眼睛還是在人群中搜索,仿佛希望見到消失的朋友——和敵人。德裡克·林德曼死了。威爾真的很遺憾——並非為了這個人,而是為了失去證明自己可以平靜面對他的機會。羅翰死了。快樂而親切的羅翰。兄弟倆接受了威爾的警告,躲在自己的農場底下。幾小時過去了。智能設備已經離開。羅翰出去將最後的裝備搬下來。炸彈落下時,他正好在外面。

  迪利普獨自來到會場。此刻他跟葛兒·帕克坐在一起,低聲交談著。

  「我想我們可以開始了。」耶琳的嗓音蓋過人群的低語。只有擴音器才給她的聲音帶來力量,她的語氣毫無生機。瑪塔死後,她所承擔的重負終於崩落,將她壓垮了。「這是給低科技者的解釋。三天前你們打了一場戰爭。現在,你們已經知道那是受人操縱而挑起的戰爭。這是有人使的障眼法,為了奪取我們高科技者的系統,發動了一場規模更大的戰爭,也就是你們看到的近地太空戰……你們的戰爭殺死或致殘了半數人類。我們的戰爭損毀了九成的設備。」她倚在講臺上,腦袋低垂著,「我們的計劃到此為止;我們既沒有基因資源,也沒有裝備來重建文明。

  「我不知道其他高科技者的想法,但我不打算利用圓球離開。我有足夠的資源支持你們全體許多年。假如我將剩餘的醫療資源分發出來,應該足夠提供好幾十年二十世紀的護理水平。之後嘛……我想我們的野外生活會比瑪塔的要強。假如幸運的話,我們可以支撐一個世紀;桑切斯做到了,當然他的人口更少。」

  她停下來,仿佛在吞咽著痛苦,「你們還有一個選擇。我——我關閉了抑制場。你們可以自由地利用圓球離開這個時代。」她的視線不情願地掃過聽眾,望向泰米·魯賓遜所坐之處。她獨自一人端坐著,面帶悲哀。戰爭過後,耶琳剛有機會,就將她從停滯狀態釋放了出來。迄今為止,泰米沒有任何舉動顯示她利用了這場災難;她的同情似乎是真誠的。不過寬宏大量並不會使她失去什麼。科羅勒夫計劃的殘骸現在由她接手。

  耶琳繼續說下去,「我想我們其實不需要這樣一次會議,讓我來說這些事。但即使我和瑪塔的期望已經破滅,在大家墮入蠻荒之前,我仍有一個目標。」她挺直身子,舊日的氣勢又回到了嗓音中,「我要逮到殺害瑪塔、毀滅居民區的畜生!除了受傷的低科技者,今天下午每個人都在這裡……兇手多半也在。威爾·布萊森聲稱他知道誰是兇手……並且能夠證明。」她抬頭望著他,笑容中帶著苦澀的嘲諷,「女士們,先生們,面對文明史上最著名的警察——他告訴你,他突然解開了你一百年來一直在思考的案子,你會怎麼辦?假如這個警察拒絕透露秘密,除非舉行一次全體會議,你會怎麼辦?……我會當面嘲笑他。但我又想,還有什麼可失去的呢?這就是威爾·布萊森;在小說中,他破解的每一樁案子都有一個華麗的結局。」她朝著他的方向點點頭,「你最後的案件,警長。祝你好運。」她走下舞臺。

  威爾早已站起身,緩緩地沿著劇場的曲線走下來。有朝一日,他要讀一讀比利的小說。這孩子真的每次都是以一屋子嫌疑人的對質來結尾嗎?在真實世界中,這只不過是他第三次面對這種情況。通常,你鑒別出罪犯,然後逮捕他。華麗的結局,一屋子——這次是一劇場——的嫌疑人意味著要麼你不知道誰是罪犯,要麼沒有能力實行拘捕。厲害的罪犯也明白這一點;這是一種隨時都有可能失敗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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