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實時放逐 | 上頁 下頁
六一


  他眼角餘光中有東西在動:他抬頭望去。跟犬類不同,這些生物會攀爬!那只野獸展開細長的四肢,小心翼翼地在岩壁上擇路攀緣。它幾乎已到了山洞口。黛拉!他退離岩石,用盡全力將通信竿投擲出去。圓球端砸在那傢伙的腰背之間,正中脊椎。它嘶叫著跌墜下來,長竿也跟隨它一路彈跳跌落。那傢伙仰面躺在地上,下半身疲軟無力,兩條前腿亂舞。威爾沖上前搶奪長竿時,被它一根手指上的利爪抓破了胳膊。

  威爾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了劇痛,意識到濕乎乎的液體正順著袖子蔓延。山洞並不安全。即使他可以回到那裡去,也很難防守;從幾個方向都可以到達洞口。他又冒險向上瞥了一眼。岩石更高處還有一個洞。上去的通道兩側盡是陡峭的石壁。那裡他或許守得住。

  視力正常的野獸們繞著圈逼近過來。他將椅子推到懸岩下,然後奔向岩壁,高高躍起。類犬生物緊跟在後——不過這一次他留出了一隻空餘的手。他掄起竿子,從它們的鼻子跟前晃過,然後再往上爬一點。其中一隻野獸竟然跟他並行攀援。它的速度很慢,並不比人類敏捷。它是沖著他來的嗎——還是企圖襲擊黛拉?威爾假裝不予理睬。他再次停下來揮擊那些從下方糾纏的傢伙。他可以聽見那攀爬獸的爪子搭在石頭上的聲音。它正一步一步從側面接近。威爾仍然不予理會。我是容易襲擊的目標,我是容易襲擊的目標。

  下方有一隻野獸咬住了他的靴子。他彎下腰,用竿子擊碎了它的頭顱。

  他知道另一隻現在正從上方爬下來,離自己不到一米。威爾頭也不抬就將竿子往上一捅。竿子碰到了柔軟的東西。一瞬間,人和類犬生物互相對視著,雙方都不喜歡這種體驗。它張開嘴,發出噝噝的吼叫聲。它的爪子夠得到威爾的臉,但竿子頂著它的胸口,使勁將它推離懸崖。布萊森把頭藏在胳膊底下,加力推頂。片刻之間,他們都一動不動地攀附在岩石上。威爾感覺自己抓握的手就快要堅持不住了。有東西砸到了上面那傢伙的腦袋,它的咆哮變成了嘶喊。它的爪子絕望地刮擦著岩石。抵抗突然消失了,它從他身邊掉落下去。

  但其他的仍然跟隨著。他爬到更高處,抬頭觀看。有什麼東西正從山洞俯視著他。那張臉上佈滿斑點,頗為古怪,但屬￿人類。黛拉設法砸中了剛才那只野獸的腦袋。他手忙腳亂地爬上石牆,連喊聲謝謝都顧不上。

  他從山洞邊緣撐上去,轉身戳向緊跟在後的東西。這只比較幸運,要不就是威爾的動作變慢了:它頭一偏,躲過威爾的戳刺,然後抓住了竿子。它使勁一拉,竟將威爾的半個身子拖出洞外,並從他手裡扯下了竿子——那傢伙從懸崖邊墜下去,撞落了幾個同伴。

  威爾喘著氣坐了一會兒。他真是個沒用的廢物。瑪塔在這樣的荒野裡獨自支撐了四十年。他和黛拉在地面待了才不到四小時。他們犯了不少愚蠢的錯誤,現在連唯一的武器也丟了。越來越多的類犬生物在下方聚集起來。他和黛拉要是能再堅持一小時,那就是個奇跡。

  假如他們待在這個山洞裡,連十分鐘也支撐不了。他在喘息的間隙告訴黛拉上方有個山洞。她俯臥著,腦袋偏向一側。她臉上的黑斑是血。每隔一小會兒,她就會咳嗽,噴出黑乎乎的東西飛落在石頭上。她聲音微弱,吐字含混不清,「我爬不上去,威爾。得要緊貼著岩石才能爬到那兒。」

  它們又開始向石壁上攀。在某個奇怪的瞬間,威爾想到了自己的死亡。每個人都在猜想,他將如何謝世。對於警察來說,總有一些顯而易見的方式。但即使給他一百萬年,他也猜不出這一種——跟陸黛拉一起,被人類歷史上不存在的動物撕成碎片。

  這一瞬間很快過去了,他又竭盡所能地行動起來,「那我背著你。」他拉起她的雙手,「你能鉤住我的脖子嗎?」

  「可以。」

  「好。」他轉過身,引導她的手搭到自己的肩膀上。他跪坐起來。她用力鉤住,身體平趴在他背上。他一瞬間感覺到了女性的曲線。自從那天海灘上見面以來,她改變的不僅僅是頭髮。

  他在褲子上擦了擦手。胳膊上的口子只是有一點滲血,但足以讓手打滑。「要是抓不住就告訴我。」他爬出山洞,攀上一道向上傾斜的岩架。黛拉比加速椅重,但她盡力鉤住他。威爾兩隻手都能騰出來。

  岩架盡頭是一條狹窄的岩縫,筆直地通向頭頂上方。他們身後亮起一片交火的光芒。這並沒有在他腦中引起焦慮,反而只有感激。那光線照亮了岩石中的縫隙。他踏上左邊一道裂縫,再踏上右邊一道,徑直沿著窄道走上去。他可以看到山洞的入口就在頭頂上方不到兩米的地方。

  獸群已經到達了第一個山洞。他能聽見它們沿著岩架攀爬的嗒嗒聲。假如這對他來說很容易,那對它們也一樣容易。他向下望去,看到其中三隻正排成一列縱隊登上窄道。

  「抓緊了!」他掙扎著爬向頂端,手臂搭上山洞入口的同時,領頭的野獸咬住了他的靴子。這一次,他感覺到牙齒穿透了塑膠。威爾的腿踢離石壁,來回晃動,那野獸沉重地懸掛在他的腳上,前肢扒著他的小腿。

  然後他找到了合適的角度:靴子從腳上脫落。那只野獸瘋狂地企圖順著他的腿爬上來,爪子撕扯著威爾的血肉。然後它掉了下去,撞入下面的同夥之中。

  威爾攀上山洞,讓黛拉側身躺臥好。他的腿上幾處都在疼痛。他拉起褲腿,傷口裡滲出一股血,但並沒有大量湧出。要是有片刻的安寧,他就能止住血。他按住最深的傷口,同時注意觀察另一波攻擊。也許並不重要。他的指甲和牙齒跟那些獸爪和十五毫米長的犬齒完全不在一個等級。

  ……禍不單行。威爾的鼻子終於嗅到了山洞裡彌漫的氣味。那是死亡的氣息,仿佛殘存於骨架上的死肉,帶著一股腐爛的濕氣。他們後面躺著一個新近死去的大傢伙。有其他什麼東西仍然住在這裡:威爾聽到了類似金屬叩擊的嗒嗒聲。

  威爾身體前傾,將剩下的一隻靴子套在拳頭上。他繼續前進,一個突然的拐彎之後,他站起身面對著山洞內部。遠處交火的光亮映照出山洞裡模模糊糊的灰影。死掉的是一隻類犬生物。它躺在那裡,就像是印象派全息圖——軀體一部分收縮,一部分腫脹。屍體表面有東西在動……內部也有:巨大的甲蟲鑲嵌在屍體裡,圓殼偶爾現出一片金屬光澤。這些就是嗒嗒聲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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