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時放逐(45)_弗諾·文奇

四五

　　「警長，難道你以為我不明白嗎？我在文明世界中生活了四十年，我也知道這裡的情形令人厭惡……但那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一陣尷尬的沉默過後，「有一件事我不明白，耶琳。所有旅行者中，你和瑪塔對未來最具洞察力。為什麼……」這番話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他其實並不想挑起爭端，「為什麼你們沒想到帶上自控子宮和受精卵子庫呢？」

　　科羅勒夫漲紅了臉，但她沒有發作。過了一會兒，她說：「我們想到了。如往常一樣，那是瑪塔的主意。由我去採購。但……我把事情搞砸了。」她的視線從布萊森身上移開。這是他頭一次從她的舉止中看到羞愧。「我，我沒有對貨物進行足夠的測試。那家公司的評級是 AAAA，應該非常安全。而最後幾個星期又是那樣忙碌……但我應該更加謹慎。」她搖搖頭，「『超人劇變』過後，我們有大量時間。但這批設備是垃圾，布萊森。那些人工子宮和新生兒護理設備是空殼子，只有足夠的處理能力騙過測試。」

　　「受精卵子庫呢？」

　　耶琳苦澀地一笑,「也是一樣啊。有了圓球，不可能出問題，對不對？但錯了。卵子都是畸形的，無法存活。

　　「我在格陵數據庫中研究過這家公司，沒什麼線索。但他們最後一次評級之後，業主一定是掏空了公司。這種行為是犯罪，如果他們被逮到，將要花上幾十年來補償。或者，他們也許是一次性詐騙，他們可能知道我要進行長期躍遷。」她停頓了一下。活力重新回到了她的話音中，「我希望他們也在這裡。我不需要起訴，就直接把他們扔進太陽。

　　「有時候，無辜者需要為別人的錯誤付出代價，警長。這裡正是如此。這些女人必須開始生育。馬上。」

　　威爾攤攤手，「需要給她們——給我們一點時間。」

　　「也許你很難相信，但時間我們並沒有太多。我們等了五千萬年，將每個人聚到一起。但一旦開始運作，就有一定的時限。你注意到了吧，我們沒有派發任何醫療設備。」

　　威爾點點頭。維和者與新墨西哥人的宣傳中明確地指出了這一點。每個人都可隨意使用高科技者的醫療服務，但是，跟圓球生成器和戰鬥裝備一樣，這些醫療設備不在派發物品之列。

　　「我們這兒現在有三百個人。高端醫療設備是嬌貴的東西，它需要損耗不可替換的材料，它會逐漸報廢——這已經在發生了，布萊森，比線性增長還快。為了處理每個個體，合成器必須不斷調校。」

　　威爾的喉嚨一緊。他心想，二十世紀的人被告知患上了無法手術治癒的癌症時，不知是否也有這種反應。「我們有多久？」

　　她聳聳肩，「假如我們給予完全支持，假如人口不增長，也許有五十年。但人口必須增長，否則我們無法維持其他科技。小孩子需要大量的健康護理……現在，我不知道新文明需要多長時間才能製造自己的醫療設備。五十年至二百年都有可能，這取決於我們是必須慢慢等待真正龐大的人口，還是依靠生育科技憑數千人就可以獲得指數級人口增長。

　　「沒有人會因衰老而死；我很樂意將瀕死者送入圓球。但衰老確實會發生。我不再提供維持年齡的醫療服務——至少四分之一世紀之內不會，除了某些特例。

　　威爾的生理年齡是二十歲。有一次，他曾讓年齡滑到三十歲——然後他發現自己不是那種衰老之後仍能保持形象的人。他記得那鬆弛的肌肉，以及從褲子裡撐出來的腹部。

　　耶琳朝他露出冷冷的微笑，「你不打算問我是哪些特例嗎？」

　　你真該死，威爾心想。

　　他沒有回答，於是她繼續說：「瑣碎的特例：那些太愚蠢或者太不幸，以至於現在已經過了生理年齡四十歲的人，我將一次性撥回他們的生物鐘。

　　「重要的特例：任何女人，只要她一直懷孕。」耶琳向後一靠，臉上露出一種令人生畏的滿意神情，「那樣應該可以彌補缺失的脊樑骨。」

　　威爾疑惑地注視著她。片刻之前，耶琳的表現還像一個文明人，對維和者/新墨西哥政府的集權計劃感到非常好笑。現在，她卻在談論如何控制低科技者的個體生命。

　　一陣長久的沉默。耶琳明白其中的意義。他能從她的眼神裡看出來，她試圖用目光壓倒他。最後，她將視線移開了，「該死，布萊森，這是必須做的，也符合道德規範。我們高科技者擁有各自的醫療設備。我們都同意採取這一行動。如何慷慨施予無疑是我們自己的事。」

　　他們以前爭論過這個問題。耶琳的邏輯很脆弱，跟威爾所知的某些海難救助法令有些抵觸。總之，就是高科技旅行者將低科技人群帶到了此處，並且不允許他們利用圓球離開這個時代。現在他比以往更深切地理解了耶琳對於泰米的反應。破壞居民區實在太容易了。而在接下來的幾年裡，不滿情緒定然會不斷增長。

　　不管是否樂意，威爾在為一個政府工作。勝利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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