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時放逐(44)_弗諾·文奇

四四

　　§十七

　　接下去的幾天陷入了某種特定模式，通常是愉快的：每天下午他跟低科技者一起度過，不是這一群，就是那一群。

　　他看了幾個礦場。它們仍然依靠大量自動設備運行。許多都是露天開採；五千萬年來，產生了一批全新的礦床。（更富的礦在小行星帶上才有，而耶琳縮減開支的措施之一就是放棄大部分太空活動。）居民區的工廠跟歷史上的完全不同，是高科技定制設備與原始生產線的古怪組合，而到最後，原始設備終將佔據主導地位。感謝葛兒·帕克，他甚至參觀了一座新墨西哥拖拉機廠；總體而言，他在那裡受到了友好的接待，這讓他頗為吃驚。

　　從某些方面來講，北岸的野餐會具有某種誤導性。威爾發現，儘管大多數人贊同天朗對科羅勒夫的控訴，但無政府者中很少有人當真考慮將獨立支配權交給維和者或新墨西哥政府。實際上，國家主義者陣營中，已經有一些人悄悄地叛逃。

　　人們如羅翰所說的一樣忙碌。每天工作十小時、十二小時成了規矩。剩餘的時間也大多用在策劃上，研究如何將長期收益最大化。大多數高科技派發物品已經在交易中轉了好幾道手。威爾訪問達斯古塔兄弟的農場時，看到他們也在製造農用機械。羅翰只是露出純真的微笑。迪利普背靠其中一架自製拖拉機，雙臂交叉抱在胸前，「是的，我跟葛兒談過這件事。弗雷利想要收買。要是價錢合適，也許我會讓他買。呵呵。新墨西哥人跟維和者都在工具製造上花了大力氣。我能看到他們的小腦袋瓜裡在想什麼。十年過後，他們料想一定會有突出的農民/工廠矛盾，而他們將佔據上風。可憐的弗雷利，有時候我都為他難過。即使新墨西哥政府跟維和者聯合起來，他們仍然無法擁有所有工廠，而礦場甚至可能連一半也不到。耶琳說她的數據庫和計劃軟件可以使用幾個世紀。無政府者中有些搞技術的比弗雷利的人都要強。我和羅翰懂得物資貿易。哦，我們許多人都懂，也懂市場計劃。」他愉快地訕笑著，「到最後，他連衣服都會輸光。」

　　威爾咧開嘴，回以笑容。迪利普·達斯古塔從不缺少自信。這件事他也許是對的……只要新墨西哥人與維和者無法使用武力。

　　威爾夜間向耶琳報告就沒那麼多樂趣了，不過還是比北岸野餐會那晚的氣氛要融洽。她的智能設備到哪裡都跟著他，因此她看到聽到的往往跟他一樣。有時，她仿佛想要回顧每一個細節；找到殺害瑪塔的兇手這一目標從來不曾遠離她的意識，尤其現在那似乎是全面破壞計劃的一部分。但她也常常要他評估低科技者的看法和目標。他們古怪的談話中混合了社會科學、偏執妄想和謀殺調查等多個內容。

　　野餐會後幾個小時，泰米就進入了圓球。自那以後，高科技干預的跡象就消失了。閃光球和噴塗要麼是她策劃的（而且手法極為拙劣），要麼仍屬無法理解的事。

　　顯然低科技人群對於最新的事態發展並不在意。最近幾個星期裡，他們見到並使用了數量龐大的設備；大多數人對於其來源，以及出於何種「神聖義務」，都無從知曉。耶琳擦掉了威爾大門上的點陣噴塗。另一方面，無疑有些新墨西哥人知道私藏物品的事，連天朗的間諜也得到了消息。威爾瞭解新墨西哥政府組織，他無法想像有什麼陰謀是跟史蒂夫·弗雷利無關的。

　　耶琳猶豫是否應該將弗雷利和他的幕僚捉起來審訊，最後決定還是不要。那跟抓天朗所面臨的問題一樣。另外，瑪塔的計劃似乎很有效。第一階段——分派物品，低科技者之間建立協約——的步驟需要十分慎重，並有賴於每個人的自信與善意。即使在最佳情況下——最近一段日子進展似乎的確順利到了極點——低科技者也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嫌惡山上的女王。

　　那是科羅勒夫向布萊森詢問的主要問題之一。她挑出錄像中出現的每一段牢騷，要求威爾分析。她也想要知道那些他感覺到、但沒人說出來的問題。這是威爾新工作中比較愉快的部分之一，他懷疑大部分低科技者也明白……不然的話，他在新墨西哥拖拉機廠能受到如此熱誠的接待嗎？

　　對於迪利普·達斯古塔與新墨西哥政府之間的交易，耶琳感覺很有意思，「他還不賴嘛。沒人會要那些返祖動物的垃圾。

　　「你知道我開始按照瑪塔的計劃分發物品時，天朗和弗雷利是什麼反應？」她繼續說，「他們告訴我，儘管他們不贊成，但人類的未來最重要；他們的專家共同擬定了一份『總體計劃』，其中詳述了生產目標和資源分配，也就是每個人在接下去十年中該做什麼。他們希望我把這份智慧塞進每個人的喉嚨裡……白癡。我的軟件花了數十年分析這些問題，而我仍無法制定出如此詳細的計劃，這群蠢貨卻自稱可以。但瑪塔會為我驕傲，我沒有大聲笑出來。我只是親切地微笑著說，任何人願意按照他們的計劃做當然歡迎，但我做夢也想不到要強制執行。即使如此，他們仍感覺受到了侮辱；我猜他們認為我是在諷刺。就是從那之後，天朗開始宣揚他的多數派統治和團結對抗山上的女王。」

　　其他問題更加嚴重，她絲毫不感到有趣。低科技女性有一百四十人。自從居民區建立以來，她的醫療服務設備僅診斷出四例妊娠，「其中還有兩個女人要求墮胎！我不會實行墮胎，布萊森！而且我要求每個女人都不得使用避孕措施。」

　　他們以前談論過這個問題，威爾把不准該怎麼說。「這樣只能把她們趕入新墨西哥政府與維和者的懷抱。」回頭想想，在這個問題上，科羅勒夫與政府組織也許是一致的。弗雷利和天朗或許可以裝模作樣支持生育自由，但他無法想像這會是長期策略。

　　耶琳的話音一下沒有了怒氣。她幾乎就像在乞求，「她們難道不明白嗎，威爾？以前也曾有過居民區。大多是一兩個家庭，但有些——比如桑切斯的——規模大約是我們的一半。他們全都失敗了。我認為我們的也許足夠大，但也就是剛剛夠而已。要是婦女們在接下去三十年中平均每年生十個孩子，而她們的女兒也能同樣盡責，那我們就有足夠人手填補智能設備損壞後留下的空缺。但假如她們不能，科技將會凋零，我們的人口實際上還會減少。我所有的模擬程序都顯示，剩下的人群無法構成具備存活能力的物種。到最後，只有少數高科技者依靠剩餘的設備，可能再活上有限的若干個世紀。」

　　瑪塔關於噴射飛行器熄火後墜向地面的比喻掠過威爾的腦海。「我相信低科技婦女跟你一樣希望人類復興，耶琳。但要堅強面對這一處境，需要一點時間。在文明世界中時，情況截然不同。一男一女可以決定何時何地，甚至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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