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時放逐(43)_弗諾·文奇

四三

　　§十六

　　如往常一樣，他早上又做夢了，但這回不是那種憂鬱的夢，沒有離別，沒有令他喘不過氣的抽泣。這回夢到的是許多房子。他一次又一次醒來，總是在一棟理應熟悉、其實卻並不熟悉的房屋裡。有院子，也有鄰居，但他從來都搞不太明白。有時他是已婚的，大多數時候單身一人；維琴妮亞剛剛離開，或者在其他房子裡。有時他看到他們——維琴妮亞、安妮、比利——那就更糟了。他們的對話很簡短，都是關於整理行李以及即將開始的旅行。然後他們就消失了，留下威爾琢磨那些隱藏的房間和打不開的門為何存在。

　　真正讓威爾醒來的，是一陣絕望的驚恐，而不是憂鬱的夢中因哭泣而導致的窒息。看到陽光透過類蘭花楹樹林照進臥室，他感覺到一種忿恨的解脫。這是一幢天天都保持不變的房子，幾乎已經為他所接受——即便是某些夢的源頭。他又躺了一會兒。有時他差點也能認出其他房子來；有一處的風格混合了這裡和他們在加利福尼亞買的冬季度假屋，買下那屋子是在……林德曼的案子之前。

　　威爾無力地笑了笑。晨間的這種經歷比他看過的任何交互式小說都更打動人心。但十分可惜的是，他並不迷戀賺人熱淚的劇本。

　　他瞥了一眼郵件。

　　有一條陸發來的短信：泰米同意進入圓球三個月，但要以每十小時閃躍^①一次的方式進行。很好。其他信件來自耶琳：幾百萬兆字節關於派對的分析。呃。她期望我們下次談話時，我已對全部內容都有所瞭解。他坐下來，翻看第一層標題。有幾件事他尤其好奇。例如，馬奇。

　　①將跨越數百萬年的長期停滯狀態分割成若干等份，在預計的時間點脫離停滯狀態，持續數毫秒至數秒不等，脫離的這部分時間可以讓旅行者們判斷外界的變化是否安全，以及是否能提前脫離停滯狀態。

　　威爾將驗屍報告按照密歇根州警的格式排版後，他掃了一遍實驗結果；儘管他的工作有令人不快的一面，但熟悉的表格喚起了回憶，帶來一種奇怪的愉悅。正如耶琳所說，傑森·馬奇喝得酩酊大醉。沒有其他藥物的跡象。她也沒有誇大他的墜落。那小個子的確是頭部首先撞到岩石。威爾運行了一下模擬程序：假設他跌倒之後沒有試圖恢復平衡，頭部著地的結果跟懸崖的高度與馬奇的身高相符。可憐的馬奇身上每一處傷口都能得到解釋；甚至他手臂上的擦傷都跟路邊灌木叢上微克級的皮肉微粒相匹配。

　　一切都非常合乎情理：有人看到他喝得醉醺醺地離開野餐。從他下午的絕望與急切來看，威爾可以想像他晚上的精神狀態。他沿著小路遊蕩，自憐和酒醉隨著每一步而高漲……假如是別人，也許會被制止。但接近傑森·馬奇需要冒招來無休止說教的風險。

　　於是他死了，跟威爾見過的許多與藥物相關的案例一樣，有一半是自殺性質。然而，有趣的是，導致死亡的實際原因如此無懈可擊而又迅速致命。即使耶琳的智能設備在馬奇墜下之後立即發現，也無法救活他。除了多重槍擊和爆炸，威爾還不曾見過腦部遭到如此徹底破壞的案例。

　　也許值得再回顧一遍這傢伙的過去，尤其是威爾與馬奇的最後對話。他現在想起來了，馬奇對於胡安·尚松有一段奇怪的評述。威爾重放了一遍耶琳的智能設備所拍攝的錄像。對，他提到胡安也曾是個千禧福臨說信徒。

　　現在要查就容易了。布萊森向耶琳的格陵數據庫瞭解關於那位考古學家的資料……儘管尚松有個冷僻的專業，但他的記錄很完整。小時候，他曾涉足宗教；他的雙親都是德蘭特·阿裡的忠實信徒。但等他上了大學，即使仍有信仰，也不太熱衷，沒什麼特別的了。他被西列斯綜合理工大學授予瑪雅考古研究的博士學位。威爾露出了微笑。在他的年代，西列斯港是一個採礦營地——想一想，幾十年後，它竟能支持一所大學，並頒發尚松那樣的學位！

　　哪裡都找不到他是宗教狂熱分子的證據，哪裡也找不到他跟傑森·馬奇有聯繫的跡象。實際上，連後來他為何如此著迷於外星人入侵，也是一點徵兆都沒有。傑森於 2200 年進入圓球，他的動機並不比大多數人更瘋狂：他認為一兩個世紀之後發展出來的工具，可以讓他精確可靠地研究瑪雅文化。

　　……然而，他遇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考古謎團。

　　威爾歎了口氣。那麼，已故的馬奇先生除了有其他缺點之外，還到處散佈關於敵人的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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