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實時放逐 | 上頁 下頁
四二


  「很好。現在我要聽聽你對今天看到的一切有何感受。我自己全程觀察,但——」

  威爾舉起一隻手,「等到明天再講如何,耶琳?我會把事情理得更清楚。」

  「不。」山上的女王並沒有發怒,但卻固執己見,「有些事我需要立即知道。例如,你認為是什麼嚇到了金天朗?」

  「我不知道。你能看到他驚慌失措時是看著誰的嗎?」

  「看著人群。我沒有足夠多的相機來得到更明確的目標。我猜他佈置了眼線,其中之一示意『壞人』就在該區域。」

  壞人。菲爾·吉內特。這一聯繫立即建立起來,無需邏輯的支持。「為什麼要猜謎?對天朗採取一些保護措施,問問他在想什麼。」

  「我已經這麼做了。現在他不願談。」

  「你一定有誘供劑。為什麼不把他帶進來——」威爾停下來,突然感到一陣羞愧。他的話就像政府警察:「國家的需要擺在第一位。」當然,他可以尋找藉口。這是一個沒有警察契約和法律系統的世界。在這些建立起來之前,光是生存的需要或許就能讓這樣的手段顯得合情合理。此論據並不可靠,威爾尋思,在找到堅實的立足點之前,不知他會墮入何等殘暴的境地。

  對於他的窘迫,耶琳露出了微笑——是出自同情還是感到有趣,他無從分辨。「我決定還是不要了,至少現在不要。低科技者已經夠恨我的了,而且天朗完全有可能在質問之下自殺。有些二十世紀的政府在他們的人民體內植入了相當先進的精神阻塞器,要是維和者繼承了這一陋習……另外,他知道的也許並不比我們多:有人在支持新墨西哥派系。」

  威爾記起天朗突發的惶恐,此人害怕某個特定的傢伙。「你給他提供保護了?」

  「是的。幾乎跟你的保護一樣好,不過他不知道。我暫時不想冒險抓他。」

  「你想知道我最傾向于誰是罪犯嗎?是菲爾·吉內特。」

  耶琳俯身向前,「為什麼?」

  「天朗離開後不久他就出現了。此人有一股邪惡的氣息。」

  「『邪惡的氣息』?那算是專業見解嗎?」

  威爾揉揉眼睛,「嘿,你要聽我的『感受』,記得嗎?」但她是對的;假如他有條不紊地思考,就不會如此措辭。

  「菲爾是個虐待狂。這一點我許多年前就知道。我認為他現在更嚴重了,因為如今所有低科技者都脫離了停滯狀態——你們這些小人物太容易成為受害者。我看到了他如何用林德曼刺激你。我很抱歉把你擊倒,威爾,但我無法容忍任何宿怨。」

  威爾點點頭,略微感到有點吃驚。她的聲音中幾乎帶著同情。實際上,他很感激她將自己擊倒。「吉內特有能力謀殺,耶琳。」

  「許多人都有。你會不會謀殺林德曼,假如……?你瞧,我們倆都不喜歡菲爾。這本身不是什麼大問題。我並不是特別喜歡你,然而我們能夠合作。這是共同利益的問題。他給予我和瑪塔許多幫助。我懷疑如果沒有他的建築設備,我們是否能夠營救維和者。他已經清楚地證明了自己想要居民區得到成功。」

  「也許吧。但現在大家都匯合到了一起,或許你們的『共同利益』已經消亡,或許他想要控制整個局勢。」

  「嗯。他知道如果我們開火,誰都沒有機會。你認為他真的瘋了?」

  「我不知道,耶琳。再看看錄像吧。我感覺他不僅僅是嘲弄我。他知道你在聽。我想他也在嘲笑你。就好像他即將獲得某種勝利,他的虐待狂心理無法抵禦透露信息的衝動。」

  「因此你認為熒光球的事是他策劃的——他給你『提供線索』的同時,一直在嘲笑我們。」她努起嘴,「沒有道理……但我猜我花錢買的也包括你的直覺。我會從處於停滯狀態的智能設備中再抽出幾架,儘量加強對菲爾的監視。」

  她向後靠去,一時間,威爾還以為她已經跟他談完了。「好了。我要重溫一下你的其他對話。」她注意到他的表情,「你瞧,警長,我讓你參加社交活動並不是為了你的身心健康。你為我觀察低科技者提供了一個視角。我們這裡有一樁謀殺案,有初現端倪的內戰,有大家對我的普遍嫌惡。我們今天所見到的一切都與這些問題有聯繫。我要聽一聽你的第一印象。」

  於是他們開始回顧野餐會。逐字逐句。耶琳堅持重放大部分錄像。她的確需要幫助。這到底是因為她獨自生活了許多個世紀,還是因為她的高科技視角,威爾不清楚,反正野餐會中的許多事情她都不理解。她對婦女們的兩難境地毫無同情。他們第一次回顧婦女會議的時候,她含含糊糊地提到「人們必須為別人的錯誤付出代價」。她是指科羅勒夫沒有攜帶人工子宮槽?

  威爾讓她重放那段場景,並試圖解釋。最後,她有點生氣,「她們當然應該做出犧牲。但難道她們沒有意識到,面臨危機的是人類的生存嗎?」她揮揮手,「我無法相信她們的天性會跟早期有很大不同。當壓力降臨時,她們得做必須做的事。」山上的女王也會盡女性的職責嗎?她會生六個或者十二個孩子嗎?布萊森沒有問這個問題。他可不想看到科羅勒夫總爆發。

  從耶琳所在房間的窗戶中透射出來的陽光由早展轉為了下午。威爾數據終端的時鐘顯示,早已過了巫時。如果他們繼續談下去,他將從自己的窗戶裡看到真正的陽光。最後,分析又繞回到威爾同傑森·馬奇的對話上。科羅勒夫打斷他,「你可以將馬奇從嫌疑人列表中刪除了,警長。」

  威爾正打算說同樣的話。他假裝好奇道:「為什麼?」

  「這蠢貨昨晚掉下了懸崖,他的尖腦袋撞個正著。」

  布萊森一下子清醒起來,「你是說,他死了?」

  「死了,所有可能的複生手段都無效,警長。儘管他宣揚上帝,卻不是禁酒主義者。解剖顯示,他血液中酒精濃度達到百分之零點二二。他在你遇到林德曼之前不久離開了派對。顯然他連假裝願意聽他講話的人都找不到。我最後看到他時,他正沿著西向的懸崖邊的小路漫步。他順著路走了一千五百米左右,一定是在懸崖邊失足滑倒了。你剛回到這裡,我的例行巡查就發現了屍體。他已經在水裡泡了幾個小時。」

  他用兩隻手掌托住下巴,緩緩地搖了搖頭。

  耶琳,耶琳,我們談了一整夜,在此過程中你的智能設備一直在調查和解剖……而你一個字也沒提有人死了。「我說過要你留意他。」

  「嗯,我認為不需要。他沒那麼重要。」科羅勒夫沉默了片刻。她一定是注意到了他的態度。「你瞧,布萊森,他死了我並不高興。到最後,他或許可能拋棄所謂『第三次降臨』的垃圾理論,成為有用的人。但面對事實吧:他是條寄生蟲,而且少了他就是少了一個嫌疑人——不管如何牽強。」

  「沒關係,耶琳。沒關係。」

  他應該猜到這樣擔保的反應。耶琳俯身向前,「你真那麼偏執,布萊森?你認為馬奇也是被謀殺的?」

  也許。馬奇知道些什麼,值得滅口?他擁有的高科技設備很少,然而他的確瞭解系統。也許他是謀殺犯的傀儡同謀,現在則被當作是個負擔。威爾試圖回憶他們交談的內容,但想得起的只有那小個子專注的表情。當然,耶琳一定願意重放談話。一遍又一遍。他此刻實在不希望如此。「讓我們的偏執各行其道吧,耶琳。假如我想到什麼,會讓你知道的。」

  不管出於什麼理由,科羅勒夫這次沒有逼他。十五分鐘過後,她切斷了通信。

  威爾晃晃悠悠地來到樓上的臥室,終於可以獨處了,他既感到松了口氣,又感到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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