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時放逐(40)_弗諾·文奇

四〇

　　§十四

　　從北岸到科羅勒夫鎮大約一千公里，大部分在內海上空。耶琳並不吝嗇建立兩地之間的往返班機。居民區的兩個部分物理上雖然分開，但她決心讓其他各方面儘量接近。威爾離開野餐會時，有三架飛行器在等候去南方的乘客。他最後上了一架空蕩蕩的飛行器，裡面只有達斯古塔兄弟。

　　反重力系統啟動之後，帶來的那種熟悉而安靜的加速度，從來不會變得太強——也從不停止。旅程大約需要十五分鐘。他們下方，野餐的火焰逐漸縮小，仿佛正向一側滑落。最大的聲響是遠處呼嘯的風聲。它逐漸增強，然後又減弱消失。內部的燈光將窗外的夜晚變成千篇一律的黑暗。要不是持續的加速度，他們就好像坐在普通的辦公室裡一樣。

　　他們比大多數人都早回家。看到迪利普早早地離開，威爾很驚訝。他記起了這傢伙下午的意圖。「葛兒·帕克怎麼了，迪利普？我以為……」威爾的聲音逐漸消失，他想起了自己曾撞到那不愉快的會議。

　　大達斯古塔聳聳肩，慣常快樂的情緒變得消沉了，「她……她不想玩兒。她很客氣，但你知道形勢。每過一個星期，姑娘們都會變得更難相處一點。我猜我們都有一些艱難的決定要做。」

　　威爾改變了話題，「你們倆知道是誰帶來的熒光球嗎？」

　　羅翰咧嘴笑起來。無疑他認為這是一個無害的話題，因而感到很高興，「那真了不起，對吧？我以前見過熒光球，但完全跟這不同。難道不是屯克·布魯門塔拿來的嗎？」

　　迪利普搖搖頭，「我從一開始就在那兒。是弗雷利的人。我看到他們拿著球從飛行器上下來。屯克是直到打了幾局之後才加入的。」

　　正如菲爾·吉內特所言。

　　飛行器仍處於加速之中，它緩緩地掉了個頭，唯一的跡象是乘客腹中稍稍感到一陣噁心。現在他們的飛行器尾巴朝前在黑暗中飛行。回家的路程已過了一半。

　　威爾窩進座位裡，回顧這一天。在文明世界中，偵探工作比較容易。在那裡，事情大多跟表面上是一致的。你有雇員，還有他們的客戶以及相關的業務。多數情況下，你跟這些人共事多年，知道可以信任誰。這裡，卻是偏執狂的天堂。除了林德曼，過去他誰也不認識。基本上所有高科技者都是變態的怪物。尚松、科羅勒夫、雷恩斯、陸——他們都比他活得久，有的長達數千年。跟他以前打過交道的人相比，他們都更加古怪。還有吉內特。吉內特不那麼怪，威爾曾經認識一些像他這樣的人。吉內特在文明世界中的生活有許多謎團，但今晚過後，有一點清晰無比：他喜歡佔有他人，幾乎不受控制。不管他是否殺過人，謀殺在他道德允許的範圍之內。

　　另一方面，布魯門塔似乎真是個好人。他跟威爾一樣，是被迫旅行者，但沒有背負林德曼那樣的包袱。

　　布萊森抑制住一個微笑。在標準推理小說的情節中，如此完美的正派形象必然是有罪的徵兆。在真實世界中，情況鮮少如此……該死。在這個真實世界中，幾乎任何事都有可能是真的。好吧，懷疑布魯門塔有什麼根據呢？動機？顯然沒有明顯的動機。實際上，布魯門塔的情況很少為人所知。2201 年格陵數據庫中記錄的他當時十歲，是受雇於一個家庭礦業公司的童工。關於這家公司幾乎沒有什麼更多的資料。它非常小，主要在彗星雲中作業。除了吉內特，布魯門塔的可靠資料比其他高科技者都要少。作為最後一個離開文明的人類，沒人給屯克寫過生平傳記。只有屯克自己說，他於 2210 年進入圓球。有可能更晚，或許正值「超人劇變」。他聲稱是一樁工業事故將他拋向了太陽。回頭想想，這又有什麼證據呢？如果不是因為事故，那很可能他是一場圓球核戰爭的輸家，而勝利者想要失敗者永久地死去。

　　威爾突然想到，尚松的潛在外星人名單裡，屯克不知排在什麼位置。

　　散佈的街燈透過樹叢發出宜人的光亮，接著，飛行器降落到地面上。威爾和達斯古塔兄弟魚貫而出，突然回到一個地心引力的環境使他們有點暈眩。

　　飛行器降落的街道正好經過他們的家。威爾跟羅翰和迪利普道別，然後沿著街道慢慢地向家中走去。他想不明白一下午時間為何能夠擠下那麼多內容，既有物質的也有精神的。除此之外，眩暈槍的殘餘效應又增添了一重無法抵禦的疲勞。他向上瞅了一眼，但只看到被街燈照亮的樹葉。智能設備無疑仍在上方，隱藏在樹叢後面。

　　如此簡單的一件物品，熒光球。其解釋可能也很簡單：也許只是耶琳把它交給了新墨西哥人，也許是他們自己偷偷拿出來的。在高科技者的存貨清單裡，這肯定是一件無足輕重的東西。她沒有要求在深夜召開會議是個好兆頭。好好睡上一覺之後，他也許就能嘲笑吉內特了。

　　威爾沿著自家門前小徑走著。他到達門口……然後渾身冰涼地停了下來。大門和周圍的牆壁被噴上了粗糙的字體，上面寫著：「低科技並非沒有科技」。他腦子裡還沒怎麼反應過來這句話的含義，四周就被白光籠罩了。耶琳的智能設備降落到了他身邊一人高的地方。它的聚光燈照亮了門口一片扇形區域。

　　布萊森走近牆壁。塗料仍是濕的，在燈光下熠熠閃亮。他麻木地盯著這些字。

　　點陣字體，紫紅底色，綠色的圓點。即使有些地方塗料滴淌下來，明亮的綠點所構成的形狀依然完美。這種字體在數據終端上經常看得到——但真實世界裡絕對沒有。

　　耶琳的聲音從智能設備中傳來，「仔細看一下，布萊森。然後進屋，我們得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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