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時放逐(38)_弗諾·文奇

三八

　　§十三

　　威爾上方的空中閃過一道光，他的腿失去了知覺。他倒了下來，離「小孩」剛才站立的地方不遠。即使連氣都喘不過來，他仍試圖跪坐起來。沒有用。他鼻子裡流出血來，理智又恢復了。有人用眩暈槍擊中了他。

　　他周圍有喊叫聲，人們仍在撤離，不知道他是否還會繼續狂暴地橫衝直撞。比賽已經中斷；熒光球的光亮穩定靜止。威爾摸了摸鼻子，在流血，但沒有骨折。

　　他用肘部支撐著扭轉身體，嘈雜的話語聲安靜下來。

　　史蒂夫·弗雷利向他走來，臉上掛著一個大大的笑容，「哦，哦，警長。有點激動，對不對？我以為你比較冷靜。你比誰都清楚，我們不能支持宿怨。」他走到近前，威爾必須使勁抬起頭才能看到他的臉。威爾放棄了，他低下腦袋。新墨西哥總統身後，熒光球光線的邊緣，他看到「小孩」正往草地上嘔吐。

　　弗雷利走到跌倒的布萊森身邊，他的運動鞋幾乎占滿了近處的視野。威爾尋思，這樣一隻鞋踢到臉上會是什麼感覺——不知為何，他肯定史蒂夫也在考慮同樣的問題。

　　「弗雷利總統，」耶琳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我確實同意你關於宿怨的看法。」

　　「嗯，對。」弗雷利退後幾步。他再開口說話時，聽起來像是面對著上方，「感謝你擊倒他，科羅勒夫女士。也許發生這種情況是好事。我想現在你該明白了，誰能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應該相信誰——以及不應該相信誰。」

　　耶琳沒有回答。幾秒鐘過去了。他周圍有人在竊竊私語。他聽見逐漸靠近的腳步聲，然後是布魯門塔的嗓音，「我們只是打算將他抬到人群外面去，耶琳，給他一次機會，讓他再次站起來。好不好？」

　　「好。」

　　布魯門塔幫助威爾翻過身，讓他仰面躺著，然後抬起他的雙肩。威爾環顧四周，看到羅翰·達斯古塔抓住了他的腳。但威爾只能感覺到布魯門塔的手；他的腿仍然毫無知覺。兩人將他抬離光亮和人群。纖瘦的羅翰非常吃力。每走幾步，威爾的臀部都會蹭到地面，只有聲音，沒有知覺。

　　最後，四周一片黑暗。他們把他放下來，讓他背靠著一塊大石頭。球場和篝火在他們下方，發出一簇簇光亮。布魯門塔跪坐在自己的腳後跟上，就在威爾身邊。「我建議你的腿一有麻刺感，就試著行走，威爾·布萊森。這樣會少一點疼痛。」

　　威爾點點頭。對於眩暈槍的受害者通常都會如此建議，至少是在心臟未受影響的情況下。

　　「天哪，威爾，出了什麼事？」羅翰的聲音中好奇與窘迫互相糾結。

　　布萊森深吸一口氣，怒火的餘燼仍在燃燒。「你從沒見我發過脾氣，對不對，羅翰？」世界如此空曠。他關心的每一個人都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怒。威爾搖搖頭。他從來不曾意識到持續的怒氣是如此令人痛苦。

　　他們沉默地坐了一會兒。針刺的感覺開始在威爾腳上出現了。他從不知道眩暈槍的作用會這麼快消退；無疑又是一項高科技進步。他翻身跪坐起來，「看看我能不能走。」他爬起來，把達斯古塔和布魯門塔當作拐杖。

　　「那兒有條小路。」布魯門塔說，「只要一直走，就會好起來。」

　　他們蹣跚地出發了。路斜向下方，野餐場地被隔在了山頂後面。呼喊聲和笑聲漸漸減弱，不一會兒，昆蟲的鳴叫成為最響的聲音。有一股香甜的味道——花叢？——他從沒注意過科羅勒夫鎮附近有這種氣味。空氣很涼，他腿上恢復知覺的部分格外冰冷。

　　一開始，威爾不得不將重心完全放在布魯門塔和達斯古塔身上。他的腿就像兩截斷肢，膝蓋時而鎖緊，時而鬆弛，毫無協調感可言。五十米過後，他的腳可以感覺到路上的石子，至少自己能走一點了。

　　夜晚晴朗，但無月。單憑星星的光亮就足夠照明——或許是銀河？威爾抬頭向天上望去。那白色的光芒出奇地明亮。一條寬闊的光帶從東方升起，延伸至半空中，逐漸變窄，逐漸變暗。東方？數千萬年時間，難道連銀河的方位也改變了？威爾差點跌倒，他感覺到另外兩個人使勁抓住了自己。他望向更高處，看到真正的銀河朝著另一個方向延伸。

　　布魯門塔發出呵呵的笑聲，「你那個時代，拉格朗日區沒什麼東西，是吧？」

　　「四區和五區有居民站。它們很容易看到，就像明亮的星星。」完全不是這種模糊的星雲。

　　「往月球軌道放上足夠多東西，你看到的就不止是幾顆新的星星了。在我的時代，有數百萬人居住在那裡。地球的全部重工業都在那兒。空間開始變得擁擠。總共只有那麼多廢熱和化學污染可以讓你傾倒，然後你的工廠就開始危害自身。」

　　這下威爾記起了瑪塔和耶琳說過的話，「但現在那兒大多是圓球。」

　　「對。這些光並不是工廠和居民區發出的。第三方干擾早已使原來的人工天體飄離了。現在那裡是便利的短期儲存場所，或者用來安置觀察設備。」

　　威爾凝視著那白光。他尋思著，不知要多少圓球才能構成這樣一片光亮。他知道耶琳在地球之外仍然有許多設備。有多少噸設備被「短期儲存」在那上面？還有多少旅行者忽略了科羅勒夫家在數千萬年間留下的信息，仍處於停滯狀態？無論從哪方面來講，那光線都仿佛幽靈一般。

　　他們又向東走了幾百米。威爾的協調性漸漸恢復了，最後他無需幫助就能行走，只是偶爾搖擺一下而已。現在他的眼睛完全適應了黑暗。淺色的花朵在路邊灌木叢中晃動，走近之後，香甜的氣味愈發濃烈。他心想，不知這條路是天然的，還是由於科羅勒夫的風景改造而建的？他冒著失去平衡的危險抬頭觀看。果然，群星映襯之下，還有黑乎乎的物體。耶琳的智能設備——或許黛拉的也在，仍然跟著他們。

　　路折向南方，通往懸崖邊裸露的岩石。下方傳來微弱的沙沙聲，那是海水偶爾拍擊岩石的聲響。這就像是靜夜中的密歇根湖。再來幾隻蚊子，他就能真正找到回家的感覺了。

　　布魯門塔打破了沉默，「你是我兒時的英雄之一，威爾·布萊森。」他的聲音裡帶著笑意。

　　「什麼？」

　　「是的。你和歇洛克·福爾摩斯。我讀過你兒子寫的每一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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