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時放逐(28)_弗諾·文奇

二八

　　§十一

　　陸黛拉於下午的早些時候到達了。威爾走到外面，看著她著陸。耶琳和黛拉提供的智能設備忠實地守在房屋上方數百米處。他尋思，不知這兩架機器間的戰鬥會是什麼樣，也不知他能否在此過程中存活下來。先前，他感激陸為他提防著耶琳。現在，反過來也成立。太空人向他走來，布萊森臉上保持著平靜。

　　「嗨，威爾。」即使有早先對於黛拉的記憶，現在他也很難相信尚松的話是真的。陸穿著一件粉色上衣和一條喇叭褲。額前的劉海隨著她的步伐搖晃，就像個小女孩。她的微笑看上去自然真實。

　　「嗨，黛拉。」他咧開嘴回以微笑，希望也顯得同樣自然真實。她在他前頭走進屋內。

　　「耶琳和我有些分歧，我們想讓你……」她止住話頭，繃緊了身子。她緊挨著客廳的桌子踱步，眼睛掃視著桌面。突然間，桌上出現一個閃光的銀球。她將它拿起來，「你知道你被安了臭蟲嗎？」

　　「不！」威爾走到桌邊。桌面上被挖出一個直徑一釐米左右的圓坑。這正是尚松放置干擾器的地方。

　　她舉起銀球——形狀正好跟那凹坑相符——然後說：「抱歉，弄壞了你的桌子。我要先把它裹進圓球裡。有些臭蟲被發現後會咬人。」

　　威爾看到圓球中映出自己的臉，微小而完整。它裡面可以包含任何東西。「你怎麼發現的？」

　　她聳聳肩，「它太小了，我的智能設備看不見。我有一些內置的強化功能。」她拍拍自己的腦袋，「我比普通人多一點能力。比如，我可以看到紫外光和紅外光……大多數高科技者嫌麻煩，不去做這種改進，但它們有時很管用。」

　　嗯。威爾的頭顱裡從前就曾塞有電子醫療設備，他這樣活了若干年；那時他一點都不喜歡。

　　黛拉走向屋子另一頭，坐到其中一張安樂椅的扶手上。她一擺腿，將雙腳擱到椅子上，雙手托著下巴。這種孩子般的舉止與她的話語形成古怪的反差，「我的智能設備說胡安·尚松是你最後一位訪客。他有沒有靠近桌子？」

　　「是的。他就坐在那兒的。」

　　「嗯。這是個笨拙的把戲，被察覺的風險很高。不過他找你幹嗎？」

　　威爾對這個問題早已做好準備。他的反應迅速而輕鬆，「他像往常一樣嘮叨。他發現我會黑人西班牙語。我擔心從此以後，我會變成他最喜愛的聽眾。」

　　「我認為沒這麼簡單。我一直無法跟他約定訪談時間。他並不拒絕，但總是有無窮無盡的託辭。另外似乎還有菲利普·吉內特在躲避我們。我們該把這兩個人排在訪談名單的最前列。」

　　她對胡安觀點的證實比胡安自己做得更有效。「讓我考慮一下……你和耶琳想知道什麼？」

　　「噢，那個。耶琳想要把泰米裹進圓球裡一個世紀左右，直到低科技人群牢牢地『紮下根來』。」

　　「而你不同意。」

　　「對，我有幾個理由。我答應過魯賓遜家，泰米會很安全，所以我拒絕將她交給耶琳。但我也答應他們，泰米有機會澄清家族的名譽。泰米聲言這意味著她可以在現時中自由活動。」

　　「我敢打賭唐·魯賓遜根本不在乎他的名譽。對他們家來說，事情有點棘手，不過他仍需要招募人手。如果泰米進入圓球，她就無法進行任何招募工作了。」

　　「對。這跟耶琳的話差不多。」黛拉離開椅子扶手，像個成年人一樣坐下。她將雙手指尖合成尖塔形狀，盯著看了一會兒。「當我還非常年輕——甚至比你還年輕時——是個維和組織警察。我不知道你是否瞭解那意味著什麼。不管它如何自稱，維和組織是一個政府。作為政府的警察，我的道德標準跟你的非常不同。維和組織的長期目標是這一道德標準的基礎。我自己和其他人的利益都是次要的——不過我確實相信，生存取決於維和組織的目標能否達成。史書裡大多講的是我如何阻止『復興計劃』，如何扳倒維和組織，但我也為維和組織幹過一些……相當粗暴的事；查一查我在外蒙古戰役中使過的手段吧。

　　「在目前的形勢下，那個最年輕的陸黛拉不會有疑問：對於讓殖民地成功這一目標來說，放任泰米自由行動是個風險——一個很小的風險。為避免風險，那個陸黛拉會毫不猶豫地將她裹入圓球，甚至將她處死。

　　「但我逐漸成長，改變了想法。」她放開搭成尖塔狀的雙手，表情鬆弛下來，「一百年來，在我生活的文明世界裡，每個個體都有自己預定的目標，並保護著自己的利益。這個陸黛拉理解泰米的經歷。這個陸黛拉主張信守諾言。」

　　威爾逼迫自己思考這個問題，「我也贊成遵守協議，不過我不太確定這裡的協議是什麼。我傾向于釋放泰米。讓她去宣傳，但不給她數據頭盔。我猜她記不住多少技術，很難產生什麼影響。」

　　「有可能魯賓遜家在某處隱藏著一批設備，泰米和她招募的人可以拿得到。」

　　「假如他們那樣做，就是很好的證據，說明他們預先知道謀殺這件事。為什麼不釋放她，然後進行毫不留情的竊聽呢？要是她除了與人交談，還有別的舉動，我們就將她裹進圓球。泰米及其家族有著最大的嫌疑。如果我們把她關起來，很可能永遠無法破解謀殺案……你認為耶琳會同意嗎？」

　　「是的。我差不多就是這樣跟她解釋的。她說如果你同意就行。」

　　威爾抬起眉毛。他感覺受寵若驚。「那就這麼定了。」他望著窗外，尋思著如何將談話轉向真正令他困擾的話題。「你知道，黛拉，我曾有一個家庭。根據我從格陵數據庫裡讀到的，他們一直活到『大滅絕』。我不願相信莫尼卡的觀點是正確的——人類僅僅是自尋死路而已。你認為人類是怎樣終結的？」他希望這樣能偽裝他的真實目的。也並非完全是偽裝：他很樂意聽到一個關於文明終結的非暴力解釋。

　　對於這一問題，黛拉笑了笑。她似乎沒起疑心。「如果你宣揚的是悲觀主義，就往往會顯得睿智。這讓胡安和莫尼卡看上去比實際要聰明。事實是……沒有『大滅絕』。」

　　「什麼？」

　　「發生了一些狀況，但我們只有間接證據。」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