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時放逐(21)_弗諾·文奇

二一

　　§八

　　威爾沒有去成北岸的派對。

　　一開始，雷恩斯的問題讓他很緊張，然後——畢竟有人殺死了瑪塔。那個人很有可能想讓居民區失敗。跟一周前相比，他並沒取得什麼進展。派對得再等一等。

　　他將自己的數據終端跟房子的檔案庫相連。他可以使用房子的顯示屏，但更習慣於自己的便攜式終端——那是他穿越時間帶來的少數幾樣東西之一。它的內存就像是塞了上千件個人紀念品的閣樓；日期顯示為 2100 年 2 月 16 日，假如他繼續在舊時代裡生活下去，就應該處在這一時間。

　　威爾加熱了午餐盒，然後一邊心不在焉地咀嚼著熱菜，一邊瀏覽自己的進度。他的閱讀計劃沒有按時完成；這又是一個好理由，下午應該留在家裡。警察圈以外的人不瞭解罪案調查包括多少從數據庫中推斷出來的結論——而且往往是公共數據庫。威爾的「閱讀」很可能成為實際證據的來源。他不乏可以查看的內容。他房子裡的檔案庫比任何一個低科技旅行者都要大。除了 2201 年版的格陵數據庫，他還複製了一部分科羅勒夫和陸的個人數據庫。

　　威爾堅持要自己拷貝。他不要聯網的東西。他不希望裡面的內容由於原主人的一時興起而神秘地改變。這種獨立性的代價是一定程度的混亂。他自己的處理器得要適應輸入數據的結構特徵。耶琳的數據庫還不算太糟，它們的設計能同時滿足數據頭盔的使用和舊式查詢語言。她的工程術語有時令人費解，但他勉強也還可以弄明白。

　　黛拉的數據庫就不同了。她那份格陵數據庫比耶琳的晚一年，但有一條注釋稱，後半部分在她的旅途中嚴重損壞。這是個保守的說法。二十二世紀末往後的章節不是亂成一團，就是完全丟失。她的個人數據庫貌似是完整的，其實不過是為定制的數據頭盔而設計的。他的處理器幾乎無法跟檢索程序交流。輸出往往像是莫名其妙的隱喻；偶爾他還會被性格模擬器的部分碎片阻擋。威爾在生命中不止一次地希望自己會用接口頭盔——在他的那個年代，它們就已存在。假如你天生智力極高，又有一定程度的想像力，它們就可以使計算機成為你大腦的直接延伸；不然的話，頭盔比電子吸毒強不了多少。威爾歎了口氣。耶琳說在她的時代，接口頭盔比較容易使用；她要是給他點時間學習一下如何用就好了。

　　黛拉的數據庫裡包括九千年的探險經歷。他瞥到一些吸引人的片斷——有一顆星球上植物是飄浮在空中的；還有一些圖像顯示群星緊密地簇擁著某個黑色物體，而那個物體明顯是在移動；還有一張低軌道照片上是一個佈滿火山口的綠色行星。一顆碩大的紅色恒星照耀著一顆行星，他在那行星上看到了類似廢墟的東西。除此之外，他沒有發現任何智慧生命留下的痕跡。真的那麼稀少嗎？以至於黛拉看到的只有廢墟或者廢墟的化石——文明持續了數千年，然後湮滅在數百萬年間？他還沒有問過她曾經見到些什麼。謀殺案是當務之急，而且直到最近，她始終都很難交流。但現在回想起來，她對自己的行程完全是守口如瓶。

　　他的其他調查還比較順利。他對大多數高科技旅行者進行了研究。他們——除了耶琳和瑪塔——以前在文明中都沒有特殊的關係。當然，這一結論並非絕對。人物傳記公司只有這麼多間諜。假如有人隱瞞什麼事，並且在公眾視線之外，那麼這件事就可以保持隱秘。

　　菲利普·吉內特是記錄最少的人之一。2160 年，他開始以建築承包商的名義打廣告，在此之前，威爾找不到任何關於他的資料。當時他至少已經四十歲了。四十年時間，不在任何垃圾郵件的列表中，而且沒有公開的信用等級，你得活得像個隱士，或者擁有許多錢。還有一個可能：2160 年之前菲利普處於停滯狀態。威爾沒有追溯得太遠，那需要新啟動一系列調查。2160 年到 2201 年，吉內特離開文明，其蹤跡稀疏但還可見。他沒有犯下任何涉及公開懲罰的罪行。他沒有在任何公開場合露過面，也沒有寫過任何送交公開審評的東西。從他的廣告——以及代理商指向他的廣告——來看，很明顯，他的建築生意是成功的，但還沒有成功到吸引貿易雜誌記者的程度。他的產品顧客評級相當好，但並非格外出色；在「客戶關係」這一項上，他的評分很低。二十二世紀九十年代，他跟隨潮流，開始專攻太空建築。威爾找不到任何可能的動機。然而，由於其建築業背景，吉內特有可能是武裝最好的旅行者之一。

　　吉內特保守平和的背景不太像躍遷到未來的人。一定要早點採訪他；至少，能遇到一個不是瘋子的高科技旅行者還是不錯的。

　　在記錄文檔方面，陸黛拉是另一個極端。布萊森一聽到她的名字就應該認出來，即使那名字屬目前這個人。威爾童年時代的歷史書裡，這個名字很重要。如果不是因為她，2048 年反抗維和組織的起義將陷入一場災難性的失敗——黛拉當時是一名雙重間諜。

　　威爾剛剛重讀了有關那場戰爭的歷史。對維和組織來說，陸是滲透到起義軍內部的秘密警察。但實際上正相反：反叛者攻擊利弗莫期間，陸黛拉位於維和組織的指揮中心。她在首領們的鼻子底下，將自己跟維和組織指揮部一起裹進了圓球。戰鬥到此為止；維和組織到此為止。他們其餘的部隊不是投降，就是將自己裹入圓球。如今生活在北岸的維和組織原本秘密駐紮在亞洲，企圖將戰爭帶到未來；很不幸，他們抵達的未來稍微遠了點。

　　黛拉所做的事需要勇氣。她周圍全是被自己出賣的人；等到圓球破裂，她最多只能期望死得利索一點。

　　這一切發生在 2048 年，威爾出生之前兩年。他記得小時候讀歷史書，希望利弗莫的圓球最終破裂時，能夠找到辦法解救勇敢的陸黛拉。布萊森沒能活著看到營救行動。他 2100 年被劫持時，剛好在黛拉脫離停滯狀態之前。他在文明世界中度過的一生，對陸黛拉來說都不存在。

　　現在，他可以看到營救行動，並追蹤陸經歷二十二世紀。一開始，她是個名人。傳記作者們像狗仔隊一樣盯著她，她的生活無時無刻不被監視著。她改變得太多了。哦，臉仍然是一樣的，只是二十二世紀的陸黛拉經常留著短髮。那時候，她的行動中有一種精准和力度。她讓威爾聯想到警察，甚至士兵。記錄中亦有幽默與歡樂，如今的陸似乎正在重新學習這些東西。她嫁給了一個擺弄電子設備的「叮噹客」米高·羅薩斯——在這裡，威爾認出了他在黛拉數據庫中發現的性格模擬器原型。2150 年，黛拉和丈夫再次聲名遠揚，這次是因為勘探太陽系外圍。羅薩斯死于遠征暗伴星^①途中。黛拉於 2202 年離開文明世界，前往蓋伍德星。

　　①天狼星的黑色伴星，即天狼星 B，是一顆白矮星。

　　威爾吃完午餐，然後讓迄今為止所有整理好的傳記摘要沿著屏幕滾動。這是一種具有反諷意味的現象，圓球發明之前不可能產生：陸黛拉是在他的歷史中出現的人物，而他也是她歷史中的人物。她提到過自己被營救之後，曾經讀過關於他的事，欽佩他「一手阻止了新墨西哥人的侵略」。布萊森聽後苦澀地笑了笑。他只不過剛好處於當時當地。要是他不在，入侵會結束得更晚，也更加血腥一點；其實真正阻止入侵堪薩斯的，是像其其·範·斯汀和「犰狳」施瓦茨那樣的人。整個警察生涯中，威爾的公司都將他吹噓得天花亂墜。這對生意有好處，但對威爾很不利。當威爾·布萊森被分配去調查客戶的案子時，他們似乎都期待著奇跡發生。堪薩斯事件中，名聲差點要了他的命。天。五千萬年後，那些宣傳仍然糾纏著我。假如他是另一個警察，耶琳·科羅勒夫也許永遠想不到將這件案子交給他。她需要的是一個真正的調查者，而不是一個被誇大宣傳、充當典型的傢伙。

　　如果他真的「瞭解」人又怎麼樣？現在這似乎根本沒有什麼幫助。他有大量嫌疑人，有大量動機，卻沒有確鑿的事實。格陵數據庫龐大而詳細，他可以查看千百種可能性。但哪一種能讓他離殺害瑪塔的兇手更近一些呢？

　　威爾用手撐著頭。維琴妮亞總是說，偶爾沉湎於自憐有利於健康。

　　「耶琳·科羅勒夫呼叫。」

　　「呃。」他往後一靠，「好的，房子。接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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