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時放逐(20)_弗諾·文奇

二〇

　　永永遠遠不受干擾。她真的希望如此嗎？「是的，但總有一天又會進化出智慧生物。即使你關於人類的看法是正確的，世界也不會永遠安寧。」

　　她沒有立即回答，「有可能。有幾個物種似乎正處於智能的邊緣——比如那些蜘蛛。」她回頭望著他，臉上被黃昏的光暈映亮了。她臉紅了嗎？他的問題似乎正中要害。「這種情形假如真的發生……那麼我將站在他們意識起源之初。我並不反對智力本身，只是反對濫用。或許我能促使他們遠離我們族類的妄自尊大。」就像一位古神，帶領新生靈走向正確的道路。莫尼卡·雷恩斯想要找到能夠真正景仰她的人——即使需要她的幫助，他們才能產生。

　　陸的飛行器在太平洋上空沿著回程恒定地推進。太陽迅速從地球的肩膀上升起。根據他的數據終端顯示，亞洲時區才剛過中午。明亮的陽光和藍色的天空（其實是下面的太平洋）使情緒大為改觀。片刻之前，一切還處於黑暗之中，並伴隨著可憐的莫尼卡陰鬱的思想。

　　「瘋子。」威爾說道。

　　「什麼？」

　　「所有這些高科技旅行者。我過去當一年警察都碰不到一個如此奇怪的人：耶琳·科羅勒夫，僅僅因為喜歡她的女朋友就忌妒我，而當我們向前躍遷時，她卻獨自抑鬱地度過一個世紀；可愛的小泰米——其年齡足夠當我的母親——她的人生目標是在時間的盡頭慶祝新年；莫尼卡·雷恩斯，跟她相比，二十世紀的狂熱環境保護主義者就像露天礦藏的開掘者。」然後還有陸黛拉，她活得如此之久，需要學習如何讓自己看起來像個人類。

　　他突然停下，內疚地看著黛拉。她會意地朝他咧嘴笑了笑，這次的笑容似乎一直延伸到了她眼睛裡。真該死。她現在有時候似乎深諳世故。「你以為呢，威爾？我們本來就有點怪；我們自願離開文明世界。之後，又花了數百年——有時是數千年——來到這裡。而這所需要的意志力你可能會稱之為偏執。」

　　「並非所有高科技旅行者一開始都是瘋子。我是說……你的最初動機只是短途探險，對不對？」

　　「以你的標準來看，那不是短途。當時我剛剛失去一個非常在乎的人；我想要獨處。蓋伍德星的任務往返需要一千二百年。等我回來時，已經越過了『超人劇變』的年代——莫尼卡和胡安稱之為『大滅絕』。然後我出發開始真正的長途任務。你已經錯過了所有正常的高科技旅行者，威爾。他們在人類時代過後的最初幾百萬年裡定居，盡力生存。可以這麼說吧，你遇到的是渣滓中的渣滓。」

　　她說得有道理。跟低科技人群交流要容易得多。他本以為那是文化類同的關係，但現在他看得更加深入。低科技者是被劫持的，或者具有短期目標（比如達斯古塔兄弟及其愚蠢的投資計劃）。儘管新墨西哥人有許多令人不快的觀念，但他們離開文明之後，在實際時間中只是度過了幾年而已。

　　好吧，那麼所有嫌疑人都是瘋子。問題是要找出變態的瘋子。

　　「雷恩斯怎麼樣？雖然她說不在乎，但她顯然對科羅勒夫家懷有敵意，也許是她，為了加速居民區崩潰的『自然進程』，而殺死了瑪塔。」

　　「我不這麼認為，威爾。跟她交談時，我探查了一下。她有很好的圓球設施，也有足夠的智能設備運行觀察程序，但她基本上沒有防禦措施。她沒本事騙過科羅勒夫的管理程序……實際上，她的裝備嚴重短缺。如果她繼續在每一百萬年中生活一年，那她支撐不了幾億年，然後智能設備就會開始失靈。到那時，她就得直接體驗自然了……你應該表揚我，威爾，我一直遵從你關於訪談的建議。當她開始講到平靜、講到自然的平衡時，我沒有笑。」

　　布萊森露出微笑，「是的。你是個很好的協同審訊員……但我認為她並不打算永遠旅行下去。她真正的目標是在地球上進化出下一個智慧種族時，扮演他們的上帝。」

　　「下一個智慧種族？那她可能不明白智慧生物有多稀少。你也許認為那些會放火的鳥是偶然事件，但我告訴你：這種發展比進化出智慧常見一千倍。也許等到太陽變得又紅又大時，地球上都還出現不了智慧生物呢。」

　　「嗯。」他完全沒有資格爭辯。對這類事情，黛拉是世界上唯一瞭解的人，也很可能是有史以來唯一瞭解的人。「好吧，那麼她的想法不切實際。……要不就是她隱藏了真實的資產，把它們藏在拉格朗日區，或者荒野裡。你能肯定她不是裝傻嗎？」

　　「還不能。但等她讓我連接她的記錄，我就能進行一致性核查。我對自己的智能設備有信心。雷恩斯離開文明比我早七年。不管她帶著何種智能設備，我的肯定更好一些。假如她有所隱瞞，我會知道的。」

　　也許少了一個嫌疑人。這也算是一種進展。

　　他們默默地飛了一陣，一邊是藍色的地球，另一邊是下沉的太陽。他可以看到其中一架保護設備，一個閃亮的小點飄浮在雲端。

　　也許他下午可以去參加北岸的維和者集會。但還有一些關於莫尼卡·雷恩斯的問題，「黛拉，如果居民區成功了，你認為雷恩斯會是什麼感受？如果她認為我們的文明將造成永久性破壞，還會如此漠不關心嗎？」

　　「我想她會感到吃驚，而且非常憤怒……和無力。」

　　「我有點懷疑。讓我們假設她沒有通常的高科技戰鬥設備。假如她只是想毀滅居民區的話，可能不需要什麼特別的東西，只要有某種具有很長潛伏期的疾病就可以。」

　　陸瞪大了眼睛，幾乎有點滑稽。他注意到耶琳·科羅勒夫也有相同的習慣。那跟她們的直接數據界面有關：當面對一個意外而又需要大量分析的問題時，她們一開始都會顯得驚愕，然後就是迷茫。幾秒鐘過去了。「這有一點點可能性。她有生物科學的背景，而一個小型智能實驗室很難被察覺。科羅勒夫家的智能醫療設備很好，但其設計不是用於交戰……」

　　她露出了微笑，「這是個有趣的想法，威爾。精心設計的病毒可以躲過多效噬菌體，在症狀顯露之前感染所有人。在當地啟動圓球起不到防禦作用。」

　　布萊森不會用「有趣」這個詞。1997 年戰後傳播的疾病讓大多數人類都送了命。即使在威爾的年代，北美洲也只有不到四千萬人生活著。到了那時，恐懼消失了，世界也很友好，但是——炸彈和子彈仍然要比臭蟲強。他舔了舔嘴唇，「我想我們眼下不需要擔心。她一定知道高科技旅行者的反應將是多麼致命。但假如我們的居民區太成功的話……」

　　「對。我已經將此列入我的計劃事項。既然我們已經意識到這一可能性，就不難防範。我有負責研究的醫學設備。它不僅聰明，而且非常多疑偏執。」

　　「好。」沒什麼好擔心的，威爾。他們少了一個謀殺嫌疑犯——卻有可能多了一個種族滅絕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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