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時放逐(17)_弗諾·文奇

一七

　　§七

　　採訪莫尼卡·雷恩斯的早晨一開頭就不怎麼順利。威爾還沒睡醒，房子就宣佈說陸黛拉已等在外面。

　　威爾呻吟著，緩緩地從夢中醒來，他最近早上總是會做一些令人不快的夢。然後他意識到了時間和日期。「抱歉，抱歉。我馬上下來。」他翻身下床，蹣跚地走進浴室。是誰決定這麼早出發的？然後他記起來，是他自己，因為時區的關係。

　　到了樓下，他仍然有點迷迷糊糊。他從廚房裡抓了一份盒裝午餐。色彩鮮豔的包裝上顯示出五千萬年前的日期。科羅勒夫說提供二十一世紀的支援，她說得一點不差——自動工廠運行的程序跟當初的製造廠一模一樣，其效果之怪異更多於親切。他將午餐和數據終端一起塞進背包裡。他耳邊隱約有個聲音說，應該再多帶點；畢竟他今天要穿越三分之一個世界。他搖搖頭。當然，他有可能五小時之後就回來了。連午餐也沒必要。威爾對房子發出最後幾道指令，然後步入清晨涼爽的空氣中。

　　這是那種可以改變夜貓子習性的早晨。綠色籠罩著房子，潮濕的樹木矗立在陽光中，一切都感覺潔淨明亮，仿佛剛剛被創造出來。但是沒有鳥兒，四周十分安靜。他穿過長滿苔蘚的街道，走向陸的封閉式飛行器。兩架保護設備——一架來自耶琳，一架來自黛拉——離開房子上方的位置，跟隨他飄浮過來。

　　「嘿，威爾！等一等。」五十米開外的路邊，迪利普·達斯古塔站在自己家門口朝他揮手，「你去哪兒？」

　　「加拉菲亞^①。」布萊森大聲回答。

　　①原指傳說中的黑人女王，她統治著一座遍地黃金的島嶼，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據說因此得名。

　　「哇。」羅翰和迪利普都已經起床，並穿戴整齊。他們沿路快步向他走來。

　　「這是謀殺調查的一部分？」迪利普說。

　　「你看上去糟透了，威爾。」羅翰說。

　　布萊森沒有理會羅翰，「對。我們要飛去見莫尼卡·雷恩斯。」

　　「啊！一個嫌疑犯。」

　　「不是。我們仍在調查實情，迪利普。我要跟每個高科技旅行者談話。」

　　「哦。」他聽起來就像一個足球迷為自己球隊的黴運而感到失望。早些天，這種失望中或許還會帶上恐懼。那時每個人都很緊張，猜測瑪塔的謀殺可能預示著針對居民區的大規模攻擊。

　　「威爾，我是認真的。」羅翰不願岔開話題，「你看上去真的很疲憊。不只是今天早晨，也不是因為起得太早。不要讓這樁案子把你跟朋友們隔離了。你得跟大家交往，威爾……比如，今天早上我們要去北岸參加釣魚遠足。是維和者組織的。那個叫吉內特的傢伙也一起去，以防萬一我們遇上太難對付的東西。你知道，我不明白為什麼政府的名聲這麼壞。維和組織和新墨西哥都跟社交俱樂部或者學校聯誼會差不多。他們真的對大家很好。」

　　「對，面對現實，威爾，我們在這兒開始了新生活。如今大多數人類都跟這兩個集團關係密切。那兒有許多女人，有許多你想要結識的人。」

　　布萊森咧嘴笑了笑，感覺很尷尬，也有一點感動，「你們說得對。我應該順應潮流。」

　　羅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嘿，要是你下午回來，可以讓那個叫陸的人在北岸把你放下來。我相信那會兒仍然會有活動。」

　　「好！」威爾轉身向陸的飛行器走去。達斯古塔兄弟有些事說得對，有些則大錯特錯：把新墨西哥共和國跟社交俱樂部聯繫起來，史蒂夫·弗雷利聽到不知會如何反應，想到這裡，一絲微笑回到他的嘴邊。

　　「早上好，威爾。」陸的臉上毫無表情。她對於威爾的耽擱似乎一點也不著急。「1.5g^①可以嗎？」

　　①重力加速度的符號，1g 約為 9.8 米/秒^2。

　　「當然，當然。」布萊森坐到椅子上，不太明白她在說什麼。至少不用擔心她會詢問他的情緒。除了大笑、微笑和眼淚，她仍然不懂如何解讀面部表情。

　　他緩緩地把自己埋入坐墊裡，飛行器的加速度在他的精神疲乏之上又加了一重身體疲乏。他不僅僅將格陵數據庫用於調查瑪塔的謀殺案。昨晚他一直把自己的家庭追蹤到二十二世紀末。他為自己的孩子們感到驕傲：安妮是宇航員，比利當了警察，後來又成為小說家。據他所知，維琴妮亞沒有再嫁。他們三人連同他的父母、妹妹，以及其他所有人類一起消失於二十三世紀。

　　2140 年和 2180 年，他們在圓球裡放進了陪伴他的禮物。格陵數據庫說，那是他們負擔得起的最好的生存設備。但那禮物全都被盜墓者奪去了，他們是存在于人類紀元之後最初一百萬年間的拾荒旅行者。也許還是這樣比較好。生存設備中可能有家庭錄像，看的時候會很難受。

　　……但是他始終有個夢想，希望維琴妮亞會親自跟著他來，至少等孩子們有了自己的家庭之後能跟他在一起。奇怪的是：他當初懇求她不要來，然而現在他有種……遭到背叛的感覺。

　　窗外輕微的呼嘯聲已經消失，但牽扯腸胃的加速度仍在繼續。威爾的注意力回到了飛行器上。他望著正前方。點綴著白雲的海洋像一堵藍色的牆，矗立在他們側面。他抬頭望向透明圓頂——看到了淺藍色地球與黑色太空相交的弧線。他們在數百公里高處，以恒定的加速度前進，跟他熟悉的飛行軌跡完全不同。

　　「要多久？」他勉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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