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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今晚的演示會上,該規則仍然在起作用。露天看臺上坐滿買了票的觀眾——學生的家人和朋友,包括虛擬出席的。他們中的大多數對羅伯特不感興趣。但是,網絡統計數據顯示,還有很多隱身的看客。

  職業教育課程不是費爾蒙特最擅長的領域。大多數孩子都不會玩最新的、最酷的應用,那些再教育學生就更差了;但從另一方面來說,查理格曾在無意中說過,父母喜歡職教演示,主要是因為他們能看懂。

  每個小組由兩到三個人組成,但他們被允許使用世界各處提供的幫助。演示直到太陽下山才開始,好讓網絡疊加圖層與現實的結合變得更容易些。查理格不會讓正常學生享受這種待遇,他們的演示期長達兩天,而且要等到職教學生完成後一個星期才開始。這個間隔是善意的,好讓職教學生有一個星期的時間來享受自己的成功。

  今晚,觀眾坐在足球場西側,將東側留出來充當演示的舞臺。

  羅伯特和胡安·奧羅斯科以及其他演示者坐在邊線上。他們都知道上刑……呃……上場順序。他們的私人視點在視野中掛了個小牌子,顯示著當前的演示還剩多少時間,以及誰是下一組。演示的順序並非民主選舉產生,而是路易絲·查理格和其他老師根據自己的想法排定的。羅伯特會意地笑了笑。他的教學經驗還在。雖然不瞭解每個演示的具體內容,他仍然知道誰的演示會強一些,誰的弱一些,知道誰最害怕以實體面對公眾……這一切查理格同樣一清二楚。她的排序就像一場交響樂,讓每個孩子都能最大限度發揮。

  這樣的排序促成了一台好戲。

  拉德諾雙胞胎出場了。對這兩人來說,整個校園的東區都不夠他們用的。他們造了座怪異的斜拉索橋,看上去像是座鐵路橋,只是大得不成比例。先在看臺兩側放下鋼鐵沉箱,然後向東北方向越升越高,直到化為遠去的日光。幾秒鐘後,橋的影像又出現在西南方——他們這個十九世紀的傑作環著地球軌道繞了一整圈。高潮部分是空中駛過一列轟鳴的、巨大的蒸汽火車。看臺也隨著機車的運轉一起震動著。

  「嘿!」胡安輕推了一下羅伯特,「這一招挺新鮮的。他們肯定查清了一部分建築的維護協議。」如果拉德諾兄弟還未被列為圖書館衝突(謠言版)的嫌疑對象,那麼這下子他們肯定上榜了。羅伯特心想,那對雙胞胎肯定會因此而興奮的。

  大多數演示都是虛擬的藝術類,但也有學生製作了實物。桃瑞絲·施萊和穆罕默德·關做了臺地效車,可以爬上看臺的臺階。他們又在看臺頂上把它推了下去,一陣轟響,它落在地上,完好無損。胡安站了起來,轉身用裸眼看著,為施萊和關歡呼了一下,隨後又坐了下來,「喔,原來是個地效降落傘,但我敢說查理格給他們的分數不會超過B。」他模仿著查理格的聲調說,「你們所做的僅比去商店採購多了一點兒。」但他們兩人都知道,B比今晚大多數虛擬影像會得到的分數都要高。

  有的孩子甚至嘗試了最新的應用,他們的作品有點像是米莉說起過的、她朋友的點子。此外還有兩種新材料的演示,一種是彈性極強的橡皮筋,另一種像是水過濾器。彈性材料不怎麼壯觀——直到你意識到那不是虛擬的景象。這番演示出自兩個羅伯特不怎麼認識的男孩之手。這兩人分開足有二十英尺,搖動著他倆中間的一個大洋娃娃。洋娃娃的兩頭用他們的神奇材料做成的繩子拴著,拽在他們手裡。那根繩子不僅僅強度大,而且不知怎的,男孩們可以通過擠壓它的末端來改變它的物理特性。有時,它表現得像根彈簧,把洋娃娃拉向中點;有時,它又像泡泡糖一樣,可以延展開來,讓他們能甩著洋娃娃,一圈圈蕩著。他們的演示獲得了最響亮的歡呼。

  水過濾器的演示只是一個放大影像:一根花園裡的水管接入過濾器。演示者在她們上空打開了大量圖像,展示她們的可編程過濾器如何濾掉用戶自定義的雜質。現場沒有聲效,圖像也移動得很生硬。羅伯特先看了看空中的圖像,又瞥了眼那兩個女孩,「她們能得A,是嗎?」

  胡安轉過身來。他在笑,但顯得有些妒忌。「是啊,查理格喜歡這種東西。」然後,內心的誠實又迫使他加了一句,「利薩和桑迪從來不美化她們的圖像,但我聽說有人要買她們的水過濾器。我敢說,她們是唯一一對通過演示作品掙到錢的職教學生。」

  ***

  「輪到我們了,孩子。」羅伯特說道。

  胡安毫無反應,死死地瞪著他們的計時器。突然間變得呆滯無神的目光表明他聽到了羅伯特的話。

  [短信]秀→胡安:

  你能行的,胡安。

  [短信]胡安→秀:

  米莉在看嗎?

  胡安和羅伯特是最後一組。他們是唯一一個沒按査理格的排序出場的小組,並不是因為胡安/羅伯特有多麼聰明,只是因為他們的演示需要引入外部人員,那些人也有時間安排上的問題。

  胡安又躊躇了一秒鐘。接著,他跑到足球場上,揮手在看臺對面導出一個虛擬的舞臺。他們的表演者從舞臺兩側進場了。影像顯得很柔和,沒有特別不協調的地方。胡安的聲音從擴音器中響起,向觀眾們解釋說,這些影像背後都是真實的人,拿著真實的樂器。

  「喂,喂,喂!」胡安活像一個過分熱切的小販。但羅伯特聽得出來,這孩子已經緊張到了極點。本來可以由羅伯特擔任司儀,或是把開場白錄下來,由胡安在現場跟著對口型——但這麼做肯定會被查理格扣分。因此,胡安堅持自己來現場解說。變調的聲音,磕磕巴巴的詞句,還有誇張的肢體表演:「女士們,先生們!我向你們介紹美洲管弦樂團,今晚特別為你們打造。來自波士頓查爾斯河高中的管弦樂合唱團,通過網絡實時參與,還有——」他朝左邊揮了揮手——「市立高中管弦樂隊,同樣通過網絡實時參與,但他們並非來自本市,而是來自智利的彭塔阿雷納斯!」

  舞臺的兩側都坐滿了。兩百個穿著校服的年輕人,在北邊那一側的穿著紅色,南邊的穿著方格綠。他們一起組成了兩支管弦樂伴奏合唱團,相互之間相隔萬里,只有網絡從中搭橋。能說服他們參與這個計劃已經是個奇跡了。對於局外人來說,成功顯得挺簡單,但事實上,失敗的可能性並不小。不管那麼多了,排練時的表現還是不錯的。

  「現在——」胡安停頓了一下,以示重視——「現在,女士們先生們,美洲管弦樂團將演奏貝多芬的歐盟國歌,配以奧羅斯科和顧創作的抒情詩,網絡同步由顧和奧羅斯科負責!」他誇張地鞠了一躬,隨後跑回邊線,坐在羅伯特身旁。他的臉上滿是汗水,臉色蒼白。

  「幹得好,孩子。」羅伯特說道。

  胡安只點了下頭,身體還在不停地哆嗦著。

  混合樂隊開始演奏。現在一切全得依靠這些孩子和羅伯特的延遲算法了。大提琴和貝司的聲音分別發自波士頓和世界的另一頭。孩子們的演奏比通常的歐盟風格快了一拍。每個音符都經過了上百個隨機選擇的不同路由,相互之間網絡延遲的差異可能會長達幾百毫秒。

  溫斯頓組織的那批抗議者在圖書館的演唱十分糟糕,原因正是類似的同步問題。

  胡安的抒情詩被唱了出來,北邊的合唱團唱英文版,南面的唱西班牙文。學生們製作了一個靈活的指揮界面,它起到了一些作用,而且他們都是非常好的樂手和歌手。但是,整個表演仍然離不開羅伯特在傳輸系統裡加入的適應性延遲信號——好吧,貝多芬的魔力可能也做了一點貢獻。

  羅伯特仔細聽著。他的貢獻並不完美。說實話,比排練時還差。觀看的人太多,這些人又來得太突然。他一直擔心發生這種情況。問題不在於帶寬,而在於分配。他瞥了一眼私人視點裡的差異圖,它顯示有好幾百萬觀眾一下子擁來了,短時間內攫取了太多資源,把他那可憐的小預測程序搞糊塗了——並改變了預測結果。

  然而,同步仍然在維持著。混合樂隊並沒有被拆散。

  還有十秒鐘。表演出現了些許不協調,但緊接著,奇跡出現了,所有的一切在最後兩秒都完美地配合上了。胡安的詩唱完了,主旋律也戛然而止。

  聯合樂團和合唱團看著觀眾。他們在微笑,可能有點不好意思——但他們成功了!

  掌聲響起,有些座位上還傳來了叫好聲。

  可憐的胡安像是把汗都流幹了。幸運的是,他不用再露面說閉幕詞了。表演者鞠了個躬,從舞臺的南北兩側魚貫而下——回到他們各自的世界中。胡安帶著僵硬的笑容對著本地的觀眾揮手,他側著頭對羅伯特說:「嘿,我不在乎能得幾分。我們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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