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盡頭(72)_弗諾·文奇

七二

　　§23　教堂內部

　　聖迭戈分校的騷亂是今晚的頭條新聞。毫無疑問，接下來的幾周內，它將成為全世界談論的焦點，公眾娛樂的新話題。同時，它也是鮑勃·顧監視器上的亮點。太亮了。鮑勃注意到，所有的分析師——甚至包括那些冷門專業，例如法醫生物學的專家——都將注意力聚集在了南加州的這個特定地區。

　　夥計們，別忘了今晚還有其他事件。毒品管理局突襲科恩縣，在北加州造成了真正的暴力事件。那已經出了鮑勃的監控區，但它也意味著有比毒品更嚴重的事件正在那地方發生。要不是有圖書館的衝突，他應該已經看到了眾多的推測分析：或許，科恩縣的突襲是為了掩護一次打擊非法移民的行動；又或許，在那兒發現了比毒品更致命的東西。分析師擅長大膽的推測，也擅長根據推測進行深入分析，最後要麼認定它們無害——要麼找到更多的證據，讓鮑勃·顧掌管的武裝力量做好準備。

　　但是今晚——怎麼說呢，聖迭戈分校的動亂實在太像一次經典的佯攻，掩蓋了美國大陸西南部其他地區可能發生的大事件：艾麗絲將分析師的數量擴大了一倍。現在，連疾病控制中心的專家也來了，甚至還包括監視其他地區的夥計。通常情況下，她能給這些任性的分析師以適時的指導。她看問題的廣度和深度，再加上領導力，讓她甚至能指揮平民分析師按部就班地工作。但今晚，艾麗絲卻成了問題的一部分。他一次次地重新調整小組的注意力，讓他們注意更廣泛的區域，可她每一次都把他們帶了回來。此外，她又調來了病原體方面的專家。生物學領域的分析師越來越集中，帶寬量急劇上升。艾麗絲監視的並不是騷亂本身，而是它與附近生物實驗室的關係。那裡的值班人員雖然參與了衝突，但實驗室仍然保持平靜。她不斷檢查實驗室網絡的安全性，得到的卻是越來越安全的結果。

　　全是該死的即時培訓造成的。艾麗絲剛完成有關實驗室審査方面的培訓。這是她接受過的、規模最大的即時培訓。就實驗室自動化和相關研究而言，他覺得這世上沒人比她更清楚。我應該和她直說，別再繞彎了……見鬼，她再這麼指揮下去，我就讓她下崗！這想法和最近幾次在家中的爭吵何其相似。

　　然而，鮑勃還是退讓了。他坐了下來，著手研究各種相關性和明顯偏離統計規律的數據。他命令手下將注意力放在聖迭戈以外地區。如果學校裡發生的事件真是個佯攻，他們就將成為第一道攔截網。

　　生物學分析師群體的亮度越來越強。艾麗絲又引入了疾病控制中心的基因工程部。事後的分析會上，他會聽到該決定的詳情。鮑勃有個不好的直覺。今晚可能就是他一直擔心的那一刻。儘管艾麗絲一直在否認這種可能性，但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害怕的事。她快發作了？一個經歷了數十次即時培訓的人，每次的訓練量都比退伍軍人醫院中病情最重的人還要大，一旦她崩潰了，會發生什麼事？

　　＊＊＊

　　「聽到什麼了嗎？」

　　「什麼，湯姆？」

　　「沒聽見嗎，像是遠處有人摔倒了。」

　　他們停了下來，回頭張望。溫斯頓慍怒地哼了一聲。跟從前一樣，湯姆總是竭力增強冒險行動的懸疑之感。

　　湯姆猶豫了一下。他在隊尾指揮著整個隊伍，防止其他人不小心踩到那根細細的光纖。他又駐足聽了一小會兒，隨後轉身趕了上來。「估計沒什麼……不過，剛才光纖上的通信也中斷了。」他低頭看著筆記本，「現在又恢復了。」他指了指黑暗的隧道深處，「接著走吧。」

　　他們對隧道的前半段很熟悉，感覺就像行走在過往的記憶中。大約五十年前，除了卡洛斯，他們幾個都在此處探索過。那時，湯姆·帕克還是個牛皮哄哄的大學新生，領著一幫不明就裡被忽悠來的研究生，在校園各個隱秘角落到處轉悠。

　　繼續往前走，身邊的景物變得越來越陌生。牆上出現了類玻璃質的管子，順著牆向前延伸。羅伯特看到牆上刷著標簽，這是此地網絡節點的實體備份。問題在於，這些標簽讓人看了稀裡糊塗。更大的問題在於，他的計算機盒子無法訪問本地節點。「噌……」一個排球大小的白色物體從某個管子裡呼嘯而過，「噌……噌……」又一個類似的物體從反方向沖了過來。壓縮空氣管道曾經是美國的象徵，羅伯特小時候還在那些生意不佳、即將倒閉的百貨商店裡見過它們。「這些壓縮空氣管道是用來幹什麼的，湯姆？」

　　「噢，這就是理論與現實交匯的地方。蛋白質、基因、染色體——隨便什麼『質』、『因』、『體』，反正都在這兒。這些實驗室大極了，本地數據交換是公網速率的數百萬倍，卻跟家用網絡一樣沒什麼延遲。不過，他們仍然需要實體的生物樣本，有時還需要移動樣本——短途的用傳送平臺，長途的用壓縮空氣管道。實驗室甚至有專用的空中特快專遞發射器，用來向世界其他地區的實驗室輸送樣本。」

　　羅伯特聽到前方的黑暗中傳來了聲音。他分辨不出是什麼發出的，有點像老式打字機。這就是科學？

　　卡洛斯說道：「我試過在本地網絡上搜尋，但看到的只是光禿禿的牆壁。」

　　「我告訴過你。訪問實驗室的網絡會讓我們這次冒險更加複雜化。」

　　「隧道肯定知道我們在這兒。」他們腳下始終有一團亮光，但身前身後的隧道仍是一片漆黑。

　　「是的，它知道，但這麼說吧，只是在它的潛意識中知道。」

　　羅伯特走在隊伍的前面。他指著亮光邊緣的牆壁問道：「這些是什麼標誌？」牆上刷著實體的字母：

　　5PBps：Prot<->Geno。10PBps：Multi

　　湯姆好奇地走上前來。「大概是通用基因實驗室的入口。」他舉著那個「轉經輪」，晃動著光纖避開其他人。陌生人出現在湯姆身旁，但這傢伙已經無法做到精確定位。他的雙腳飄浮在地板上方，視線也偏了九十度。

　　湯姆將筆記本上的攝像頭對準字母。「我非得自誇一下不可：光纖聯絡實在是太好用了。我能把圖像信號傳輸給我的顧問。」趁著湯姆沒注意，神秘陌生人朝自己豎了豎大拇指，還得意地笑了笑。「是的！我們已經到了基因實驗室的入口。」湯姆指著一條支路隧道說，「好玩的部分到了。」

　　五十英尺過後，支路隧道變寬……成了一個巨大的洞穴。一片陰影中，有一個高大的物體斜斜地聳立著。「看到那座塔了？」湯姆說道，「那就是實驗室的專用發射架。這兒的人不用東方縣的發射架。」

　　四周充斥著哢嗒聲。聲音來自樣本櫃的上方，很有節奏，像一首韻律講究的詩。還有真實的物體移動著，像配合著詩句的韻腳。一簇簇水晶深處還有光線閃耀。某些櫃子帶著實體的標簽：

　　老鼠認知力研究區

　　神秘陌生人在他們中間跳起了舞，湯姆的筆記本和他們身後的光纖使這場幻象之舞成為可能。這個幻象還能看著筆記本的攝像頭，嘴裡念念有詞——至少羅伯特聽到了他的聲音。陌生人指著水晶的方向，「流體微動力學的奇觀。以前需要十年才能完成的生物學實驗，現在只需光線閃耀的一刹那。詩人，你怎麼才能描繪數萬億個樣本，以及萬萬億次分析呢？藝術能展現這一切嗎？」幻象頓了一下，仿佛在等待回答，隨後，它再次消失了，但甩出了一堆標簽，解釋周圍的東西。

　　羅伯特看著那一排排機器。遠處黑黢黢的，幾乎看不見那座高塔。這地方就像一座機器教堂。就算花上好幾年的時間，他對這裡也最多不過瞭解個皮毛。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怎麼描述它？水晶的色彩並不壯觀，裡面流動的東西也看不出有多特別。流體最後都被收納進入一個類似巨型冰箱的容器內。神秘陌生人的標簽隨機飄浮著，為眼前這個驚人的處理設施做出各種注解。但這些字句組成的標識卻又讓他想起了自己喪失的天賦。無數字句從他的腦海中湧現出來，竭力掙扎著，想傳達出他心中的敬畏之情。

　　他們沿著狹窄的過道向前走去，按照湯姆的命令時不時地轉彎。差不多每隔一分鐘，他就會命令他們停下來，並從背包裡掏出更多的小零件。

　　「我們必須把它們安裝在正確的地方，夥計們。在這兒隱身可比在隧道裡難多了。」湯姆示意將小零件安置在通信節點旁。奇怪的是，節點都位於那一簇簇水晶的深處。羅伯特負責大部分的「安裝」工作。卡洛斯把他舉起來，讓他能夠到櫃子的頂部。羅伯特有時會緊貼著水晶，聽到輕微的哢嗒聲和液體流動的嘶嘶聲，聲音很模糊，讓人覺得像是什麼地方漏了似的。無數個嘶嘶聲綜合起來，構成了整個空間的背景噪音。

　　有一次，羅伯特在櫃子上多趴了一會兒，注意到那零件自動完成了最後一個安裝環節。它從羅伯特的手裡滑走，潛入水晶的深處——仿佛它底下裝了個微型的傳送平臺。

　　「你在笑什麼，顧？」布朗特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沒什麼！」羅伯特爬到櫃子邊緣，一鬆手落在地板上，「只是解開了一個小小的疑團。」

　　他們繼續前行。現在，大多數櫃子上都有果蠅認知力研究區的標簽。羅伯特和卡洛斯配合得越來越默契，他們的速度快多了。

　　「最後幾個了，夥計們！」湯姆從筆記本上抬起頭看著水晶說道，「注意到了嗎，所有的節點都深埋在實驗室設備裡。這種做法真是夠奇怪的。」

　　神秘陌生人從湯姆身前現出身來，沖著羅伯特、卡洛斯和溫斯頓·布朗特擺了擺手，「這個問題不是我們要關注的重點，你們應該提醒湯姆繼續執行原來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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