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盡頭(62)_弗諾·文奇

六二

　　§19　失敗也是一種選擇

　　費爾蒙特高中的期末考試一般會持續好幾天，這和羅伯特過去的記憶有幾分相似。但臨近考試前，孩子們卻被即將到來的節日分散了注意力。更糟糕的是，他們生活其中的一個個共享世界大都被聖誕節電影檔期佔據了。

　　不過，和他在上世紀六十年代的經歷相比，此刻的期末考試有一個顯著不同：對於羅伯特·顧而言，這些新考試太難了。他無法取得優異成績，當然更無法做到鶴立雞群。在他過去的經歷中，只有上大學時碰到的幾門自然科學必修課曾帶給他類似的無助之感。在那些課上，他第一次碰到了比他強的人，也第一次碰到了不為他的天賦所動的老師。噩夢過後，羅伯特一直避免再次陷入如此羞辱的境地。

　　直到現在。

　　數學原理、統計和數據挖掘、搜索和分析，而且都不允許學生訪問外網尋求解答。查理格教授的是協作課，但就算是她，一再強調的也是核心競爭力的重要性。現在，所有她講授過的陳詞濫調都是為期一個星期的考試內容。

　　數學原理考試剛結束，神秘的陌生人再次現身了。一個綠幽幽的小點發出了聲音：「考試遇到麻煩了，夥計？」

　　「我能對付。」說心裡話，數學其實挺有意思的。

　　[短信]米莉→胡安、秀：

　　他又在和別人說話。

　　[短信]秀→胡安、米莉：

　　他在說什麼？

　　[短信]米莉→胡安、秀：

　　我不知道。本地通話處於私密狀態。胡安！趕緊去他那兒。

　　[短信]胡安→米莉、秀：

　　你別來指揮我。我本來就打算要和羅伯特談談的。

　　陌生人咯咯地笑了，「在費爾蒙特高中，老師不會讓你輕鬆過關的，更別說給個 A 了。失敗也是一種選擇，但是你——」

　　救星來了。羅伯特看到胡安·奧羅斯科出現在教學樓的門口，向他走來。陌生人繼續說著：「——但胡安·奧羅斯科還不至於得個F。你上的是簡版課程，看看他們給你孫女準備的考試，你就該明白了。」

　　「我孫女怎麼了？」如果這混蛋把她也捲進來了——

　　那個聲音沒有回答。

　　胡安疑惑地四處看了看，「你在和誰說話嗎，羅伯特？」

　　「和功課無關。」

　　「但我沒看到人啊。」他頓了頓，隨後，羅伯特的視野中飄起了文字。

　　[短信]胡安→羅伯特：

　　不要犯規和外人協作。這很重要。

　　「我知道。」羅伯特說。

　　「好吧。」胡安顯然認為羅伯特不可能通過所有的考試。有時候，這個可憐孩子似乎想要保護他。「聽著，」胡安繼續道，「學校租用了非常棒的保安服務。或許有些孩子認為自己能騙過它，但大多數孩子都不這麼想。」

　　那個神秘的陌生人，學校的保安系統似乎拿他沒什麼辦法。陌生人如此強大，但他好像很喜歡嘲笑羅伯特。會是個宿敵嗎，一個比溫斯頓·布朗特聰明百倍的人？

　　「不說這麼多了。我覺得我們有機會在學期演示項目上得A，羅伯特。」男孩打開了最新一版的演示作業，裡面結合了他的寫作和音樂，以及羅伯特的網絡算法。看上去略顯粗糙，但過了一會兒之後，羅伯特就完全沉浸其中了。

　　＊＊＊

　　家裡的氣氛不對，而且與期末考試無關。不久前的半夜裡，羅伯特在客廳衛生間的胡鬧被當成了某種騷擾。沒人相信他其實是想保護艾麗絲，連他自己都很難相信這一點。儘管鮑勃這次沒有放出什麼狠話，也沒有擺出什麼強硬姿態，但羅伯特看得出來，他的眼睛裡有種陌生的神情，就像一個人懷疑自己正在豢養的可能是一條眼鏡蛇。一旦鮑勃得出這個結論，羅伯特肯定會被以火箭般的速度直接送往彩虹盡頭。

　　米莉給了他一條線索，讓他明白了這一刻為什麼還沒到來。一天下午，他在西弗布魯克閒逛，心裡盼望著真正的謝裡夫能來訪問他。米莉找到了他。

　　米莉騎著那輛舊自行車，跟在他身旁蹬了一小段。她想跟他保持同速，但車把晃得厲害。最後，她跳下車來，開始推著走。和往常一樣，她腰板挺得筆直，像個女教師。她盯著他的側臉看了一會兒，隨後開口問道：「期末考得怎麼樣，羅伯特？」

　　「你好，米莉。你的期末考試呢？」

　　「我先問的！而且，你知道的，我的期末考試假期後才開始。」在保持趾高氣揚的同時，她儘量採取了一種外交口吻，「你考得好嗎？」

　　「數學可能會得 C。」

　　她瞪大了眼睛，「哦，對不起。」

　　羅伯特笑了，「沒關係。是個好消息。在得阿爾茨海默症之前，我對數學一竅不通。」

　　她勉強擠出個笑容，「那就好。」

　　「嗯。我的……一個朋友跟我說過，你的同學很擅長這些事。」

　　「我們知道怎麼用工具。」

　　「我感覺我的數學會越來越好，」羅伯特像在自言自語，「它還挺有意思的。」當然，在接下來的幾天內，如果他的計劃得以實施，他就會重新找回詩人的感覺，數學之類也就無所謂了。

　　這次米莉笑得燦爛些了，「我肯定你會喜歡上數學的。你知道……我能幫你。我真的喜歡數學，而且我有各種各樣的提示工具包。我可以在假期內教你怎麼用。」她開始對他的假期做出安排，聽上去又像個領導了。艾麗絲的遺傳。羅伯特想著，差點笑出聲來。「等等，我還有幾門沒考完呢。」他想起了胡安最新版的演示作業。那孩子做得不錯。但羅伯特在完成自己負責的圖案和界面上遇到了麻煩。「我正需要這樣的幫助。」

　　米莉使勁搖著頭，「我不會幫你作弊，羅伯特！」

　　兩個人都停了下來，互相瞪著。「我不是這個意思，米莉！」隨後他想起自己究竟說了什麼。上帝，從前我總在侮辱別人，但那麼做的時候，我總是知道自己正在侮辱別人。「真的，我的意思是我遇到了麻煩，就這麼簡單。」

　　[短信]莉娜→米莉、秀：

　　冷靜，孩子。我不覺得羅伯特在侮辱你。

　　[短信]秀→莉娜、米莉：

　　你可是第一次為他說話啊。

　　米莉又盯著他看了一小會兒。隨後，她發出一陣奇怪的聲音，像在咯咯地笑，「好吧。我早該知道，顧家的人是不會作弊的。跟我一個組的那幫學生快把我搞瘋了。我告訴他們該幹什麼，我告訴他們不要作弊，可他們總是在網上尋求協作。」

　　她接著往前走去，羅伯特跟在她身旁。「說真的，」她說，「我就是想跟你搭話。我有件事想和你聊聊。」

　　「哦？」

　　「是的。鮑勃想把你趕走。他懷疑你想傷害艾麗絲。」她停頓了一會兒，似乎在等待羅伯特的辯解。

　　但羅伯特只是點了點頭，他想起了鮑勃的眼神。看來彩虹盡頭就在眼前了。「我還有多長時間？」

　　「這就是我想告訴你的，別擔心。你看——」原來，救他的不是別人，而是艾麗絲上校本人，一個不太可能的拯救者。她顯然沒覺得羅伯特有什麼惡意。「艾麗絲知道，你只不過是太絕望了，我的意思是——」米莉挑選著合適的詞語，免得傷害羅伯特：基本上，艾麗絲早已認為他是個老瘋子。老瘋子隨時都會上廁所，他們的精神過於集中在這個生理需要上了。而且，艾麗絲並不認為他能把她怎麼樣。羅伯特還記得自己怎麼被她一下子絆倒，頭撞上門框，疼了好幾天。空手道肯定也是艾麗絲的即時培訓之一。不過，艾麗絲也許真的有危險。可憐的艾麗絲，可憐的鮑勃，可憐的米莉。

　　「總之，她對鮑勃說他反應過度了，而你非常需要繼續在這兒上學。她說，你想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只要……只要……」米莉的聲音低了下來。她抬頭看著他，不知道怎麼才能適當地把下半句話說出來：只要他別再欺負我女兒。

　　「……我懂，米莉。我會的。」

　　「好啦。」米莉朝四周看了看，「我……嗯……我想說的就這麼多了。不打擾你了，繼續幹你的事吧。祝你期末考試順利。」

　　她跳上車子騎走了。儘管速度快起來了，但她的車把還是晃個不停。羅伯特搖了搖頭，忍不住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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