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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差不多。我說的是圍繞著校園的生物實驗室。那裡面的活動和二十世紀的醫學研究已經大不一樣了。現代療法的確是奇跡,但它們經常只對特定的病人起效。」

  「我可不打算資助什麼研究。」

  「別理解錯了。廣譜藥物仍舊是賺錢機器。不過,即便是它們,也會針對個人的具體情況來解決副作用問題。是的,你是個特例。有的時候,阿爾茨海默氏症無法完全治癒,但通常是由對藥物的特異反應造成的。你現在的問題十分獨特,其他大詩人都沒有這種問題。到今天為止,它仍然是不治之症。」這個小丑很知道怎麼將譏諷的話語隱藏在奉承中,「但我們生活在一個依靠增強藥物的時代,教授,而且它們中的多數都是針對個體的。如果能讓那些實驗室著手研究治癒你的方法,你還是有機會的,很大的機會。」

  魔法。要是他真的能辦到呢?這畢竟是未來世界呀,我在這個世界裡獲得了重生。如果,如果——羅伯特感到希望無法抑制地在體內生長。這傢伙控制了我,我知道這是他耍的手段,但我不在乎。

  「那麼,我是在跟誰打交道呢,神秘的陌生人?」他本來不想問的,但問題卻溜出了他的嘴唇。

  「神秘的陌生人?嗯——」對方頓了一下。這個半文盲肯定是在搜索這條短語的相關信息,「很好,你一下子就起了個好名字!神秘的陌生人。我喜歡。」

  羅伯特咬了咬牙,「我猜你的幫助肯定是違法的,或者是危險的。」

  「肯定是非法的,教授。也有些危險——對你而言。研究能治癒你的藥物,肯定需要在未知領域探索。話又說回來,它值得你去嘗試,不是嗎?」

  當然!「也許吧。」羅伯特竭力避免流露出緊張的情緒,他故作輕鬆地朝身旁的空地望了一眼,「代價是什麼?你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

  陌生人笑了,「哦,別擔心。我只需要你在一個你已經著手實施的項目上與我合作。和你在聖迭戈分校的朋友們保持接觸,參與他們的計劃。」

  「順便向你彙報進展情況?」

  「啊,不需要,我的朋友。我無所不知,無處不在。不,我需要的只是你的雙手。從前你是個詩人,現在,把你自己想像成一個受人控制的機器人好了。怎麼樣,教授,可以成交了嗎?」

  「我再考慮考慮。」

  「別考慮了,你肯定會簽字的。」

  「用我的血嗎?」

  「哦,你太老土了,教授。不用血,現在不用。」

  ***

  小羅伯特·顧中校把辦公室的工作帶回了家。在應該與家人分享的時間裡,如果不得不工作,他一般都會這麼做。今晚,米莉也有自己的學習任務,而艾麗絲……怎麼說呢,她以前肯定從來沒有接受過這麼艱難的任務。她總在來回踱步,面無表情。換了其他任何人來做她這份工作,不是已經死了,就是成了個瘋子。而她竟然堅持了下來,成功地完成了新任務的準備工作,而且還基本上保持著她的自我。可軍隊還在不斷地給她壓擔子,越來越重的擔子。

  鮑勃推開腦子裡的想法。加班是有原因的。芝加哥事變已過去十年了。在過去的五年中,美國和任何一個盟國都沒有再次遭到過真正的核打擊。但威脅始終存在。他仍然對亞松森孤兒院中的發射架心有餘悸。為了毀掉它們,他差點做出了違背良心的事。而且,網絡中一成不變地充斥著有關新技術的謠言,說什麼傳統武器即將過時。儘管建造了無處不在的安全體系,儘管美國、中國和印–歐聯盟做出了不懈努力,但威脅仍在一天天地累積。

  鮑勃瀏覽著最新的威脅評估。有陰謀正在進行,可能比巴拉圭更加迫在眉睫。真正的壞消息隱藏在接下來的兩段話中:中情局的分析師認為印–歐聯盟可能和壞蛋聯手了。上帝!如果大國不能團結在一起,人類怎麼可能挺過這個世紀?

  他身後傳來一些動靜。是父親,站在門口。

  「爸爸。」他客氣地招呼了一聲。

  老頭子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鮑勃的報告設置為可視狀態。

  「喲,對不起,兒子。你在工作?」他朝鮑勃的桌子瞧了瞧。

  「對,從辦公室拿了些東西回來。你看不清楚它,但別擔心,不是你的問題,它沒連在家裡的系統上。」

  「哦。我,我剛才在想,能不能問你一些問題。」

  鮑勃竭力掩飾著自己的驚訝。老頭子竟然這麼怯生生的,這真是太不尋常了。他招手請父親坐下,「當然。」

  「今天在學校時,我和一個人交談了。只有聲音。說話的人有可能在地球的另一面,對嗎?」

  「是的,」鮑勃回答道,「但如果聲音來自遠方,你應該能注意到。」

  「對。波動和遲滯。」

  他說出這些術語只是在鸚鵡學舌嗎?在失去心智之前,父親對技術可謂一竅不通。鮑勃記得,還在用老式電話的時代,父親堅持認為新買的無繩電話是手機的一種便宜的替代品。母親讓鮑勃拿著無繩電話走到大街上,撥打家中的另一個電話,向羅伯特證明了他的錯誤。她很少犯類似錯誤,之後的幾個星期裡,老傢伙讓她的生活變成了地獄。

  父親自顧自地點了點頭,「我覺得時間分析能揭示很多問題。」

  「是的。你的高中同學對這些很在行。」如果你沒搞砸的話,這些事你全都能從米莉那兒學到。

  老頭看著別處,沒有說話。他在擔心什麼嗎?

  「有人在學校騷擾你嗎,爸爸?」鮑勃覺得這不太可能發生。

  羅伯特發出一聲標誌性的冷笑,「有人妄想騷擾我。」

  「哦。也許你該和老師談談,讓他們看看全視系統的記錄。這是他們應該處理的日常問題之一。」

  沒有回答。顧老頭只是嚴肅地點了點頭,「我知道,應該去報告。我會的。但你知道,這挺難的。再說,你的工作不就是這個嗎,你多年來一直在處理類似的問題,只不過更複雜些,對嗎?你應該有最權威的答案。」

  鮑勃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老頭對他的工作做出正面評價。肯定是個圈套!

  房間裡陷入了一片死寂。父親在耐心地等待回答,而兒子卻在考慮接下來該說什麼。最後,鮑勃發出一陣笑聲,「好的,但動用軍方有點用牛刀殺雞的意思了,爸爸。倒不是說我們比好幾十億青少年更聰明,重要的是我們擁有安全硬件環境。我們在最底層控制著所有的硬件。」除了那些幹私活兒的,還有那些濫用硬件的傢伙。

  「今天下午跟我說話的那傢伙稱自己『無所不知、無處不在』。他在吹牛嗎?他對我的瞭解能有多少?」

  「如果那個笨蛋不怕觸犯法律,他能找到很多關於你的信息。例如你的病例歷史,甚至包括你對裡德·韋伯說過的話。至於對你做實時監控:一般來說,他能在公共場所盯著你,不過這取決於你的默認設置和本地網絡覆蓋的密度。如果他有同黨或是木馬,他甚至能掌握你在死區的活動,不過信息不可能實時傳送到他那兒。」

  「木馬?」

  「受感染的系統。還記得我小時候的事嗎?我們在家用電腦上碰到的壞傢伙,現在都轉到了網衣上。如果沒有安全硬件環境,整個形勢會惡化到難以挽救的地步。」父親的臉上沒有表情,或許他正在Google上搜索。「別擔心,爸爸。你的全視和你的網衣一樣安全。只要記住別輕信他人就行。」

  羅伯特似乎正在消化兒子的話,「就沒有其他可能了嗎?或許現在的小傢伙會發明個什麼小玩意兒,塞在你身上,他們就能時刻盯著你了?」

  「是的!現在的小傢伙和我以前一樣調皮,而且留給他們調皮的空間大大增加了。」上個學期出現的是沾衣蜘蛛攝像頭。有那麼一陣子,這東西氾濫得像蝗蟲。米莉也遭到了侵犯,讓她生了好幾天的氣,隨後她又一下子平靜下來,搞得鮑勃總是擔心她在盤算著可怕的報復計劃。「這就是為什麼你應該從前門進入房子的原因。我們在那兒裝了個不錯的商用防火牆。現在,發生在你我之間的談話就像你的全視一樣私密……那個侵犯者到底把你怎麼了?你其實沒怎麼進入學校的圈子,我實在想像不出別人怎麼能騷擾你。」

  上帝啊,父親竟然露出了沒有把握的神情!「我也不太清楚。我猜他只是想隨便騷擾騷擾一個初來乍到的小孩——」他擠出一絲笑容——「儘管這個新來的小孩其實是個老傢伙。謝謝你的建議,兒子。」

  「沒什麼。」

  老人走出房間。鮑勃看著他走進客廳,然後上樓,消失在他自己的私人空間裡。父親絕對有心事。鮑勃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看了一陣子,心裡暗自驚歎生活竟能如此地顛倒:父親成了小孩,而他成了父母。他真希望自己和艾麗絲能像某些父母一樣,對窺探孩子的隱私沒有任何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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