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彩虹盡頭 | 上頁 下頁
二四


  鮑勃搖了搖頭,「媽媽死了。你不需要她,你需要的只是一個傭人或是出氣筒。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她已經死了。」

  「但是——」他腦子中仍有記憶,但不同的記憶之間有衝突。在斯坦福的最後十年,博林根詩歌獎和普利策獎,莉娜沒能和他一起出席頒獎典禮。鮑勃剛加入軍隊,她就和他離婚了。可是——「你記得嗎,是莉娜把我送進了老人院,彩虹盡頭。她也在那兒,那時我什麼都看不見。她和卡拉都在——」他的小妹妹,還是只有十歲那麼大。她不是在2006年就已經死了嗎?他的話突然停下了。

  他兒子的眼裡有東西在閃光,「是的,媽媽從前在這裡,卡拉也是。你別想讓我產生負疚感,爸爸。我要你離開我的家。最遲在本學期結束時。」

  那個星期六之後,羅伯特再也沒和任何人長談過。

  這地方真冷。他朝沙漠深處走了許久。夜幕逐漸降臨,高處的星星俯視著在他腳下無限延伸的平坦大地。或許,這就是「起死回生之人」的歸宿……他想就這麼消失,在藍幽幽的黑暗中一直走下去。他又走了一小會兒,隨後慢了下來,停在一塊粗糙的大石頭旁,眺望著黑夜。

  幾分鐘後,他轉過身,開始往回走。他前方的天空中,最後一抹晚霞正在消失。

  ***

  胡安的大蜥蜴任務受到了干擾。學校的功課拖了他的後腿。查理格要求他們完成作品,拿出真正的成果。最糟糕的是,學校突然決定,學生們必須在家長日那天展示自己的創新寫作,以此代替期末考試。得個低分、讓查理格失望等等已經夠讓他難受的了,胡安知道自己是個失敗者,但他最想避免的還是在公共場合出醜。

  因此,在這段時間裡,他把精力全都花在另一項任務上:找一個寫作課上的搭檔。胡安的問題是他不擅長寫作。他的數學和問答平臺都還學得不錯。査理格女士說過,成功的秘密在於「學會問合適的問題」。但她還說過,要學會這一點,你還需要「知其所以然」。這句格言,再加上那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分」,是她在課堂上竭力鼓吹的理念。但這些都沒用,他祈禱自己能加入一個大組,這樣的話,失敗者就不會那麼突出了。

  今天他和弗雷德、傑瑞一塊兒坐在精工課帳篷的後排。雙胞胎本來是上午的課,但沒能趕上,所以他們決定把下午的時間浪費在這兒,而不是去教室上課。兩個人假裝在組裝一個磁力太陽系儀——明顯是抄襲來的,他們的工作計劃上還留著下載的網址。班上有一半的學生已經完成了作品。桃瑞絲·施萊的紙飛機已經飛上了天,但隨後她的團隊發現了嚴重的穩定性問題。他們不知道弗雷德和傑瑞的秘密項目:雙胞胎控制了帳篷的空調系統。他們假裝安裝太陽系儀,暗地裡卻用空調的風扇吹翻了施萊的飛機。

  老太婆向秀弓著背,忙著安裝她的傳送平臺。這些天裡,她看上去沒那麼絕望,但她弄彎了傳送平臺的表面,讓它再也派不上什麼用場了。向的鼻子都快埋進那堆零件裡了,時不時抬頭在瀏覽紙上研究一番,然後再回去應付那堆她製造的無法移動的垃圾。

  自從胡安介紹溫斯頓·布朗特參加大蜥蜴任務之後,他很少能看到他。胡安覺得這是個好現象,布朗特先生應該是開始了關聯人的工作。

  胡安側著身子,正對空調吹出的冷風。這兒挺舒服,不像前面的入口處又熱又吵。羅伯特·顧就坐在那地方。這傢伙剛才在看著向博士,她好像也偶爾偷偷地回看他一眼。現在,顧先生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交通環島上,看著車子時不時地停下,上下乘客,接著開走。這個老小孩身前的桌子上散落著一堆零件的碎片,還有幾座看上去不怎麼穩固的塔。胡安抓取了顧頭頂上方帳篷上的視點,放大了其中的兩座。嗯,這東西沒有電機,甚至沒有任何邏輯控制。

  看來顧的這門課要掛掉了,就像胡安的作文課一樣。突然間,他意識到,或許自己可以繼續進行大蜥蜴的遊戲,而且還能最後努力一把,為查理格女士的功課找一個合適的搭檔。但是,上星期我已經試過了。羅伯特·顧是胡安知道的最好的作家。他的文學功底如此之深,甚至能用詞語殺死你。胡安繃緊下巴,決定忘掉上星期的不愉快。

  接著,他想到:這傢伙沒有穿戴,所以他只是在走神而已。他肯定覺得無聊透了。胡安猶豫了十分鐘,精工課還有三十分鐘才下課,拉德諾兄弟完全沉浸在他們的空調高射機槍中。

  [短信]傑瑞→胡安:

  嘿,你去哪兒?

  [短信]胡安→拉德諾:

  再去和顧談一次。祝我好運!

  [短信]弗雷德→胡安:

  為了分數這麼拼命是不健康的。

  胡安沿著實驗桌東拐西繞地穿過帳篷,裝出研究其他作品的樣子。他在那個怪老頭身旁停了下來。顧轉身看著他,胡安裝出來的輕鬆表情立刻消失了。顧的那張嫩臉看上去幾乎和弗雷德·拉德諾的一樣年輕,但他的雙眼卻冰冷無情,仿佛直接看穿了胡安的內心。上星期,這傢伙顯得挺友好,最後卻用話語將胡安撕了個粉碎。一時間,胡安腦子內所有機靈的開場白都消失了,連那些最笨拙的搭話技巧都無影無蹤。最後,他指著羅伯特·顧正在組裝的那幾個怪塔,勉強開口說道:「那是什麼作品?」

  老小孩仍舊盯著胡安,「一個鐘。」說完,他伸手拿過零件盒,從裡面倒出三個球,放在最高那座塔的頂部。

  「哦!」球沿著相互銜接的階梯蹦跳著向下沖去。胡安面前是第一座塔,往右看,它之後的每座塔都比前一座要矮一些,也更複雜一些。顧先生用上了很多讓·威廉姆斯存在倉庫裡的「經典部件」。這是鐘嗎?胡安極力把眼前這堆東西和舊時的鐘錶在外形上做對照。沒法對應起來,儘管這東西也有根杠杆在來回擺動,但杠杆頭上卻連著個怪模怪樣的裝置……是擒縱輪嗎?或許從階梯上沖下來的球就是這座鐘的指針。

  顧還在盯著他。「但它走得太快了。」他說。

  胡安向前探著身子,故意不理睬他的目光。他看著眼前的裝置走了三秒鐘,足以讓他看清楚各個固定點和整個裝置的尺寸。他想到了一個古老的、跟機械有關的程序,它應該能對付這種中世紀的裝置。他把參數輸進程序。輸出的結果簡單易懂。「你只要把那根杠杆再加長四分之一英寸就行了。」他指著那根短小的杆子說道。

  「我知道。」

  胡安抬頭看了他一眼,「你沒有穿戴。你怎麼知道的?」

  顧聳了聳肩膀,「現代醫學的成果。」

  「聽上去挺不錯的。」胡安不太肯定地說。

  「為什麼?就因為幹了所有孩子都能幹的事?」

  胡安想不起有什麼合適的回答,「但你還是個詩人。」

  「我現在拿手的是玩機械。」顧猛然伸手,擊打著那堆杠杆和齒輪裝置。零件朝各個方向飛射出去,有些零件甚至被他打碎了。

  這一突發舉動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整個班級突然安靜下來——只有無聲的短信在熱烈地交換著。

  該放棄了。可是,胡安真的非常需要在創新寫作方面得到幫助,於是他繼續說道:「你仍然懂得怎麼用詞,對嗎?」

  「是的,我仍然懂得用詞,我還懂語法,我也能造句,我甚至還會拼寫——哈利路亞,無需借助機器的幫助。你叫什麼?」

  「胡安·奧羅斯科。」

  「是的,我記起來了。你擅長什麼,奧羅斯科先生?」

  胡安繃緊了下巴,「我在學習怎麼才能問正確的問題。」

  「那就接著學下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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