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彩虹盡頭 | 上頁 下頁 |
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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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內部無用戶可操作零件 那個星期六之後,羅伯特·顧待在兒子家裡的時間少了許多。他仍然睡在樓上的房間裡,有時甚至還在飯廳吃飯。米莉總躲著他;艾麗絲像石頭一樣冷漠;如果鮑勃在家,氣氛就更不對頭了。羅伯特感覺自己在苦度餘生,而這一切和他的健康狀況毫無關係。 他在學校空蕩蕩的教室裡讀他的那些舊書。他也上網,而且在網上花的時間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多。查理格向他展示了隱藏在瀏覽紙內的現代功能。那些功能顯然不是WinMe能提供的。 他還喜歡乘車在鎮上四處轉,既是為了看看聖迭戈變成了什麼樣子,同時也是找個理由讓自己玩玩全自動車。說實話,聖迭戈的市郊仍然和從前一樣邋遢。但是,羅伯特發現自己的這個新生的、殘缺的個體,對各種新奇的小玩意兒有種莫名的興趣。如今,到處都是神奇的機器,隱藏在牆壁裡,在樹上築巢,甚至散落在草坪中。它們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安靜地工作,幾乎讓人無法察覺。他想搞明白它們究竟能起什麼作用。 一天放學之後,羅伯特乘車來到遙遠的東方縣,一路上經過了無數個普通的市郊社區。進入深山之後,房屋稀少起來。過了埃爾卡瓊二十英里後,他看到了一片空地,那地方仿佛正在打仗。巨大的煙柱在距離高速路幾百碼遠的房子前升騰而起。他搖下窗戶,聽到了類似火炮發射的聲音。有一條路通向房子前的高牆,路邊有一塊生銹的牌子,上面隱約寫著「空中特快專遞」。 隨後,這片奇怪的戰場也被他拋在身後。 現在這段高速路是一條長長的上坡道,一直攀升到五千英尺的高度。高速路出口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長。汽車在緩緩加速,根據他在WinMe的遊戲文件夾中找到的那個小小的儀錶盤顯示,他們現在的速度達到了每小時一百二十英里。路肩旁的石塊和灌木變成了連續的陰影,汽車自動搖上了窗戶。超過靠最右道行駛的人工駕駛車輛時,他覺得那些車子仿佛在原地靜止不動。總有一天,我得重新學學開車。 接著,他翻過了山峰。車子慢了下來,以五十英里的時速進入彎道。他想起了和莉娜一起開車時的情景,大約是在1970年,那時的八號公路比現在窄得多。莉娜·盧埃林剛到美國加州。這地方比她的家鄉英國大多了,讓她驚歎不已。那時,她甚至還沒決定選擇精神科專業。那時的她是多麼開朗,對他充滿信任。 山峰漸漸從黃綠色變成了棕色,最後連顏色都消失了。山下的沙漠一望無際地伸展著。他從山上下來,離開了八號公路,沿著沙漠中的老路駛向安薩玻裡哥國家沙漠公園。離山脊上的最後一個社區已經很遠了,這裡的景物仍然保持著他上研究生時的樣子——甚至是好幾百年前的樣子。 小路上仍有許多交通指示牌,有些生銹了,有些搖搖欲墜,但它們都是真正的牌子。他看著一塊佈滿彈痕的停車標誌牌在後視鏡內不斷變小。它可真漂亮啊。車子繼續前進,開上一條通向沙漠深處的土路。「對不起,先生,這條路上沒有指示信號,而你沒有駕駛執照,無法手動駕駛。」說完這句話之後,車子突然停了下來。 「這樣的話,我想下來走走。」出乎意料的是,車子並沒有阻止羅伯特這麼做。他打開車門,走進微風徐徐的下午。他感到自己的精神又恢復了。真想就這麼一直待下去。羅伯特沿著坑坑窪窪的土路向東走去。在這裡,他終於接觸到了自然的世界。 腳踢到了某種金屬質地的東西。一個空彈夾?不是。這個灰色的塊狀物頂部伸出了三根天線。他一下子把它扔進灌木叢中。看來,就連這個地方也擺脫不了網絡。他拿出他那張神奇的瀏覽紙,連上本地網絡。瀏覽紙的內置鏡頭提供的圖片顯示出他身邊的景物,幾乎每根草的上方都飄浮著標誌:這是豚草,那是野菊。公園禮品店的廣告掛在頁眉處。 羅伯特按下411鍵。瀏覽紙一角的計價器啟動了,一分鐘將近五美元。這麼髙的收費意味著另一端有真正的人在提供服務。羅伯特對著紙張說道:「請問我離——」自然的世界——「未改造的地區有多遠?」 屏幕上的一個標識符改變了顏色。他的要求已經被分包出去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回答道:「已經非常接近了。繼續你現在的方向,再走……兩英里。給你提個建議,先生,你沒有必要通過411來回答這類問題。只需——」 但羅伯特已經把瀏覽紙塞回口袋。他朝東方走去,影子橫亙在腳下的土路上。他已經很久沒有走過兩英里這麼遠的路了。在患上阿爾茨海默氏症以前,連走兩英里很可能讓他被送進急診室。但是,今天他連氣都沒怎麼喘,關節處的疼痛也似乎消失了。我最重要的東西已經毀了,其他方面卻完好無損。裡德·韋伯是怎麼說的?天堂裡的雷區。這就是我的幸運? 風中傳來電動機逐漸加速的聲音。他的車離開了,去別處承攬生意。羅伯特沒有回頭看。 他的影子拉長了,空氣也涼爽起來。終於,他來到了自然的起始之處。一個聲音在他耳內輕聲宣佈,他正在離開公園網絡的覆蓋區,從現在起,公園只能提供「低速的應急無線信號」。羅伯特繼續向前走著,進入未被標識的荒野。現代社會中,這就算是獨處了。這種感覺真好,清冷而又純粹。 就在這時,星期六與鮑勃對峙的記憶一下子淹沒了他。記憶是如此清晰,甚至比眼前的沙漠更加真實。多年前,他曾經對他的兒子大發脾氣,責怪他把天分都浪費在了軍隊裡。但上個星期六,對峙雙方的地位發生了轉換。 「坐下!」已經長大的兒子對父親說道,帶著羅伯特從未聽過的語氣。 羅伯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他的兒子在他面前站了一會兒,隨後坐在他的對面,身子前傾,盯著他,「米莉不想談這件事,但你自己清楚今天下午你都幹了什麼,先生。」 「鮑勃,我只是——」 「閉嘴。我女兒的問題已經夠多的了,你別再製造更多的麻煩!」他死死地瞪著羅伯特。 「……我沒想傷害她,鮑勃。我今天的心情不好。」他意識到自己在發出哀鳴,但他控制不了自己,「莉娜在哪兒,鮑勃?」 鮑勃的眼睛變成了兩道窄縫。「這個問題你早就問過。我當時還拿不准你是不是在演戲。」他聳了聳肩膀,「但現在,我已經不在乎了。今天過後,我只希望你馬上離開這兒。但是……你査過你的財務狀況嗎?」 該來的終歸會來的。「是的……我的 WinMe 中有財務數據。我的存款。在 2000 年那會兒我就存了好幾百萬了。」 「爸爸,那已經是三次泡沫之前的事了。你每次都選錯了投資方向。現在,你的信用等級也就是剛好及格,因此你不太可能爭取到社會援助。納稅人對老年人不友善,因為老年人佔用的國家資源已經太多了。」他猶豫了一陣子,「從今天開始,我的友善也到頭了。媽媽兩年前就死了——而且死前十年就和你分手了。你可以想想其他問題,例如,你在斯坦福的老夥計們都去了哪裡?」 「我——」羅伯特的腦海中浮現出許多面孔。他在斯坦福的英語系待了三十年。太多的面孔,其中有些面孔所代表的人比他年輕許多。他們現在在哪兒? 鮑勃回答了他的沉默:「是的。沒有一個人來看過你,連想和你聯繫的人都沒有。我早該知道,一旦你恢復了,你就會再次開始傷害身邊最親近的人。這次是米莉。因此我試圖把你轉交給你的老朋友。但是,你知道嗎,爸爸,沒人想和你扯上任何關係。哦,是的,是有一些關於你的新聞。你也能輕易找到很多詩迷——但他們中沒有一個是你的朋友。」他停頓了一下,「現在你已經沒有選擇了。上完這個學期,盡可能地學些東西,然後離開我的家。」 「但是莉娜呢?莉娜怎麼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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