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彩虹盡頭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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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發病以前,他對某一天是星期幾漠不關心。但是現在,每到週末,孫女都會整天陪在他身邊。 「太姑媽卡拉長的什麼樣子?」她在一個星期六的早晨問道。 「你很像她,米莉。」 女孩一下子得意地笑了起來。羅伯特猜她想聽到的就是這個答案。但這是真的,只不過卡拉沒這麼胖。米莉很像即將進入青春期的卡拉,對哥哥的崇拜已被其他更有趣的事物替代了。無論從哪方面來說,米莉的性格都更像誇張版本的卡拉。米莉非常聰明,或許比她的太姑媽更聰明。而且米莉已經非常獨立了,隨時都會對他人指指點點。我記得這種無時不在的傲慢,卡拉就是這樣的。羅伯特想。那種態度曾經深深地刺激了他,想調教她的努力最終導致了他倆的決裂。 有時,米莉會邀請她的朋友過來。在這個地方,這種年紀的男孩和女孩尚能和諧相處。在這有限的幾年中,男孩和女孩的力氣也都差不多。米莉喜歡打兵乓雙打。 羅伯特喜歡看她指揮她的朋友們,把他們組織起來打錦標賽。她很誠實,總是憑自己的實力去贏。當她的一方落後時,她總會恨恨地咬緊牙關,目光中透著堅決。賽後,她很願意檢討自己的失誤,也很願意批評她的隊友。 甚至當她朋友們的實體離開時,他們仍然聚在一起,就像羅伯特的醫生似的,以一種看不見的形式存在。米莉在後院兜著圈子,沖著空中說話、爭吵,樣子活像羅伯特在斯坦福最後的幾年間見到的粗魯的手機通話者。 和他記憶中的卡拉不同,米莉還會陷入深深的沉默。她會坐在後院僅有的兩棵大樹之間掛著的秋千上輕輕晃動,在那兒一坐好幾個小時,偶爾說幾句話——對著空氣,眼睛似乎在看著幾英里之外的東西。當他問她在幹什麼時,她總會笑著說她在「學習」。對羅伯特來說,她這種樣子看上去更像某種沒起效果的催眠。 平日裡米莉要去學校上課。每天早晨,一輛轎車會在門口等著她,而且總是在她準備好要走的時候。這些天鮑勃不在家。「一兩個星期後就會回來。」艾麗絲每天都有部分時間待在家裡,但她總顯得比較焦躁。有時,他能在午飯時間碰上她;更多時候,他的兒媳會在潘德頓基地一直待到下午三點左右。她從基地回來後通常會變得更加焦躁。 除了接受裡德·韋伯的治療,羅伯特多數時間都是一個人待著。他在房子裡四處走動,在地下室的硬紙盒裡發現了他以前的一些舊書。整所房子裡只有這些書。這是個文盲家庭。米莉吹噓說只要想看,家裡隨時有很多書可供翻閱。她的話其實只說對了一半。裡德給他的瀏覽紙確實能在網上找到書,但在一張大頁書寫紙上閱讀書籍實在是一種惱人的褻瀆。 話說回來,它的確是一張神奇的大頁書寫紙,還能支持電話會議。阿基諾和其他遠程的醫師們不再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了。瀏覽器也和他以前用過的差不多,只是很多網站的顯示都有問題。Google仍然能用。他搜索了莉娜·盧埃林·顧。關於她的信息有很多,莉娜過去是個醫生,在她那個狹窄、乏味的專業裡還頗有名氣。他查到她的確於兩年前去世了。有關去世經過的描述相當矛盾,有些和鮑勃跟他說的一樣,有些卻相反。這是該死的「隱私之友」造成的。真是不可思議,這幫傢伙絞盡腦汁,目的就是破壞你能在網上找到的信息。他們居然還自詡為「手法野蠻,心地善良」。 最後免不了查閱每日要聞。世界仍然和過去一樣混亂。這個月在巴拉圭有警察行動,行動的具體內容似乎不合邏輯。什麼是「非法實驗室」,為什麼美國要幫助當地警察取締他們?行動的目的很耳熟:尋找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今天,部隊在一家孤兒院的地底下發現了原子彈。新聞圖片展示了貧民窟、窮人,還有衣衫襤褸的孩子們玩著一種不知名的遊戲,高高興興的,全然不顧周遭的貧窮。照片上偶爾還會出現模樣孤獨的士兵。 我敢打賭鮑勃就是去了那兒。他想。在問過自己無數次之後,他再次捫心自問,為什麼他的兒子會選擇這麼一個醜惡、毫無前途的職業。 *** 傍晚時分,艾麗絲、羅伯特和米莉吃了頓家庭晚餐。艾麗絲似乎很樂意做飯,但她看上去已經有好幾天沒睡覺了。 羅伯特在廚房裡四處走動,看著母女倆兒拉開冰箱的抽屜。「我們以前管這種食物叫電視晚餐。」他說。從外表和質地來看,這東西應該挺可口,但問題是,到了他嘴裡,味道變得十分單調。裡德說這是因為他的味蕾有百分之九十五都壞死了。 米莉和往常一樣,聽到羅伯特說出些她以前沒聽說過的想法後,略微遲疑了一下,但她的回答還是那麼自信:「哦,這比看電視時吃的垃圾食品強多了。這些菜可以隨便搭配,每種搭配味道都不一樣。」她指著一個噝噝作響的不知名的容器說道——它看上去像是個微波爐,「看,我還點了冰激淩甜點,艾麗絲點了……藍莓蛋糕。哎呀,艾麗絲!」 艾麗絲沖著她微微一笑,「我可以分給你點。好了,把吃的端到飯廳。」 他們三個人剛好能一次把所有東西端過去,無需再來拿第二次。他們把食物擺在長長的餐桌上。桌布是一塊印著複雜圖案的緞子,上面的圖案似乎每晚都不一樣。桌子本身看著很眼熟,又是一件從父母手中接過來的家具——真是到處都能發現莉娜的印記。 羅伯特坐在米莉身旁。「你知道,」說這些話只是為了看看對方有什麼反應,「這地方還是顯得有點兒原始。機器傭人都在哪兒?我連小小的、能幫你把食物從微波爐裡拿出來的機械手都沒看見。」 他的兒媳不耐煩地聳了聳肩,「我們把機器人用在有用的地方。」 羅伯特還記得艾麗絲·宮剛嫁給鮑勃時的樣子。艾麗絲像個穩重的外交官,溫柔和順,以至於人們都忽視了她的能力。那時,他仍然具備寫詩和對付人這兩大本領,他把艾麗絲的性格當成了挑戰,可他從未在她的甲胄上發現過裂縫。現在的艾麗絲也很鎮定,但只是在模仿過去的那個艾麗絲,有時做得很成功,有時卻很失敗。今晚,她的表現算不上成功。 羅伯特想起了新聞,打算刺激她一下,「擔心鮑勃了?」 她沖他勉強笑了笑,「沒有,鮑勃挺好的。」 米莉看了她母親一眼,然後嘰嘰喳喳地說:「如果你想看機械手,你可以看看我收集的洋娃娃。」 機械手?洋娃娃?如果連別人的話是什麼意思都不清楚,你就很難控制他們。他退卻了,「我想說的是,所謂的未來學家在一百年以前預測的事,現在很多都沒有實現。就像空中汽車。」 米莉從散發著熱氣的食物上抬起頭來。餐盤的一角還真的有一碗冰激淩。「我們有空中計程車,這算嗎?」 「算是部分實現吧。」接下來的話讓他自己都吃了一驚,「什麼時候能帶我看看?」以前的羅伯特對任何機械發明都沒什麼興趣。 「什麼時候都行!晚飯後怎麼樣?」她既是在問羅伯特,也是詢問艾麗絲的意見。 問話讓艾麗絲臉上露出了稍稍自然些的笑容,「還是週末再說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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