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爾弗雷德·貝斯特 > 被毀滅的人 | 上頁 下頁
六一


  他向上指。辦公室的職員用疑惑的目光望著他,繼續忙於手頭的工作。沒有人朝上看。

  「太陽!太陽到哪兒去了?你們難道不明白嗎,你們這些傻瓜!太陽!」賴克拽住他們的胳膊,沖著天空揮舞拳頭。就在這時,第一個保安穿過轉門,他於是撒腿就跑。

  他跑下人行道,突地轉向右側,沖過明亮繁忙的長廊商場。長廊遠處是通向天空航路的垂直氣鐵的入口。賴克一躍而入。門在他身後關上,他瞥見追趕他的保安離他僅有二十碼。他上升了七十層,出現在天空航路上。

  在他旁邊是一個小小的停車場,鋪成一面向上通向帝王塔外表面的斜坡。一條跑道通向天空航路。賴克跑進去,扔了幾個錢給管理人員,跳上車,按下「走」。車開了出去。到了跑道腳下他按了「左」。車子左轉後繼續行駛。所有他可以進行的操控就是這些:左,右,停,走。剩下都是自動的。此外,汽車都被嚴格地控制在天空航路以內行駛。他也許要花幾個小時在城市上空繞圈子,就像一隻被困在旋轉籠子裡的狗。

  這部車不需要照管。他間或扭頭仰望天空。沒有太陽……人們自管自的,好像天上從來沒有過太陽。他戰慄了。這難道又是一次「獨眼聲明」?突然,車慢了下來,停住了;他孤懸在帝王塔和宏偉的視像電話電報大樓正中的天空航道上。

  賴克一拳砸在控制鍵上。沒有反應。他跳了起來,抬起車廂後蓋檢查點火器。這時他看到保安正沿著天空航路向他奔來,他明白了,這些車是由發射的能源驅動的,他們在停車場切斷了能源然後追趕而來。賴克掉過頭,奮力沖向視像大樓。

  天空航道從那棟大樓穿過,兩邊有店鋪、餐廳、劇院……還有一個旅行辦公室!肯定可以從這裡出去。他可以抓一張票,進入一部單人艙,通過發射槽將自己投射到任意一個降落場。他需要一點時間來重新整頓……重新確定方向……他在巴黎有棟房子。

  他連跑帶跳穿過安全島,躲閃著路過的汽車,跑進辦公室。

  它看上去就像一家微型銀行。一個短小的櫃檯,一扇隔著防盜塑料柵欄的窗子。賴克走向窗口,從口袋里拉出錢來,「啪」地一聲摔在櫃檯上,從柵欄下推送過去。

  「去巴黎的票。」他說,「不用找了。去客艙怎麼走?快呀,夥計!快呀!」

  「巴黎?」回答是,「沒有什麼巴黎。」

  賴克透過陰沉的塑料隔板望去,他看到了……虎視眈眈。森然逼近。沉默無語……沒有面孔的男人。他轉了兩圈,心如鹿撞,太陽穴狂跳不已,確定了門的方位,奔了出去。他盲目地奔向天空航路,想避開一部沖過來的汽車,卻被撞進了逐漸合圍的黑暗中……

  廢棄。

  毀滅。

  刪除。

  解體。

  (礦物學,岩石學,地理學,地文學)消失。

  (氣象學,水文學,地震學)抹去。

  (X2φY3d維度:空間/維度:時間)消除。

  刪除項確定為……

  「……確定為什麼?」

  刪除項確定為……

  「……確定為什麼?什麼?什麼?」

  一隻手蓋上他的嘴。賴克睜開雙眼。他在一間小小的平房裡,一家警務派出所。他躺在一張白桌子上,周圍是成群的保安,三個穿制服的警察,身份不明的陌生人。所有人都小心地寫著報告書,嗡嗡地說話,混亂地交換著位置。

  陌生人將他的手從賴克的嘴上拿開,向他俯下身來。「沒事了,」他溫和地說,「放鬆。我是個醫生……」

  「一個透思士?」

  「什麼?」

  「你是透思士嗎?我需要一個透思士。我需要一個可以進入我腦袋的人,證明我是正確的。我的天!我必須知道我是對的。我不在乎花錢。我……」

  「他想要什麼?」一個警察問。

  「我不知道。他說透思士。」醫生轉回到賴克這邊,「那是什麼意思?告訴我們,透思士是什麼東西?」

  「超感師!一個思想閱讀者。一個……」

  醫生微笑起來。「他在開玩笑,表明自己狀態很好。很多病人都那樣,他們在意外之後假裝一副沉著冷靜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架勢。我們稱為絞架上的幽默感……」

  「聽著,」賴克絕望地說,「讓我起來。我想說點事情……」

  他們扶著他站了起來。

  他對警察們說:「我的名字是本·賴克。帝王的本·賴克。你們知道我的。我想要招供。我想對林肯·鮑威爾警長招供。帶我去鮑威爾那裡。」

  「鮑威爾是誰?」

  「還有,你想招供什麼?」

  「德考特尼的謀殺。上個月我謀殺了克瑞恩·德考特尼。在瑪麗亞·博蒙特家……告訴鮑威爾。我殺了德考特尼。」

  警察們驚訝地面面相覷。其中一人晃到角落裡,拿起一部帶通話手柄的老式電話,「局長,這裡有個傢伙,說自己是帝王的本·賴克,想對一個叫鮑威爾的警長招供,宣稱他自己上月殺了一個叫克瑞恩·德考特尼的人。」停頓片刻,他問賴克:「怎麼拼寫?」

  「德考特尼!大寫的D,一撇,然後是大寫的C-O-U-R-T-N-E-Y。」

  那警察拼了出來,然後等待著,短暫停頓後他嘟噥一聲掛斷了電話,「瘋子。」他將筆記本收回口袋。

  「聽著……」賴克道。

  「他沒問題嗎?」警察看也不看賴克,問那醫生。

  「只是有點受驚過度。他沒事。」

  「聽著!」賴克大叫。

  警察猛地把他拽起來,推向門口,「好了,夥計。出去!」

  「你一定要聽我說!我……」

  「你聽我說,夥計。警察編制中沒有什麼林肯·鮑威爾,也沒有什麼德考特尼謀殺記錄在案。而且我們根本不在乎你這種人會說什麼屁話。現在……出去!」他將賴克丟在街頭。

  人行道古怪地開裂著。賴克踉踉蹌蹌,然後重新恢復了平衡,站住不動,木然,迷失。比剛才更暗了……永恆的黑暗。只有少數路燈還點著,天空航路消失了,跳躍器不見了,原先的航道上是巨大的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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