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爾弗雷德·貝斯特 > 被毀滅的人 | 上頁 下頁
一八


  賴克和那女孩都在嘶叫。賴克痙攣起來,不得不放開姑娘。姑娘僕倒在地,爬到屍體旁邊。她痛苦地呻吟著,同時拔出那把依然塞在屍體嘴裡的槍。然後她蜷身撲在那具仍在抽搐的身體上,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凝視著那張慘白的臉。

  賴克大口大口吸著氣,痛苦地屈張手掌。耳中的轟鳴平息下來,他強撐著逼近那個姑娘,努力組織自己的思維,在電光石火的瞬間制定應變之策。他從來沒想到會有一個目擊者。沒人提過他有一個女兒。天殺的泰德!他只好殺掉這個女孩。他……

  她又一次回頭,投過一道驚恐無比的目光。閃亮的黃頭髮、黑眼睛、深色眉毛,野性的美,這些閃電從他眼前閃過。她跳了起來,逃過他遲鈍的捕捉,沖向鑲嵌著珠寶的門,一把拉開,跑進接待室。房門緩緩關上的間隙,賴克瞥見那兩個保鏢,依然萎靡地癱在長椅上,而那女孩無聲地奔下樓梯,手裡握著那把槍……握著毀滅。

  賴克的身體重新發動了,停滯的血液又開始在他的血管裡澎湃。他三個大步就到了門邊,奔出門去,箭步沖進畫廊。這裡是空的,但是通向天橋的門剛剛關上。依然沒有她的聲音,也沒有響起警報。還有多久才會響起她震耳欲聾、能震塌整座宅邸的尖叫聲?他奔下畫廊,進入天橋,那裡依然漆黑一片。他跌跌撞撞地穿過去,到達通向音樂室的樓梯口,他又一次停住腳步。仍舊沒有動靜。沒有警報。

  他跑下樓梯。黑暗中的寂靜令人恐懼。她為什麼不尖叫?她在哪裡?賴克穿過西拱門,噴泉靜靜飛濺的水花讓他知道自己已經到了主廳的邊緣。那姑娘在哪裡?一處黑沉沉的寂然無聲中,她在哪裡?還有那把槍!老天!那把要命的槍!

  一隻手觸到他的手臂。賴克嚇了一大跳,猛一哆嗦。泰德輕聲說:「我始終戒備著,你剛好花了……」

  「你這婊子養的!」賴克大發雷霆,「那兒還有一個女兒。你怎麼沒有……」

  「安靜,」泰德打斷他,「我透思一下。」15秒焦灼的寂靜之後,他顫抖起來,發出驚恐的哀鳴,「我的上帝。哦,我的上帝……」

  他的恐懼成了催化劑,賴克的控制力回來了,他又開始思考了。「閉嘴!」他喝道,「我們還沒有毀滅。」

  「你只好把她也殺掉,賴克。你必須……」

  「閉嘴。先找到她。覆蓋整個別墅。你已經從我這兒感應到她的思維模式了。找到她。我在噴泉那兒等著。快!」

  他一把推開泰德,蹣跚著走向噴泉。他在碧玉的池沿上彎下腰,洗了洗滾燙的臉。那裡面是勃艮第葡萄酒①。賴克擦乾自己的臉,毫不在意池子另一邊傳來的隱約聲響。顯然,那兒有一個或幾個人在用葡萄酒洗澡。

  ①法國省名,是著名的葡萄酒產地。

  他飛快地思考。一定要找到那姑娘,殺了她。如果泰德找到她時她還帶著那把槍,就用那把槍幹掉她。如果她把槍扔了怎麼辦?勒死她?不……噴泉。她的絲睡袍下面什麼都沒穿。睡袍可以剝掉,別人會發現她淹死在噴泉裡……不過是又一樁客人洗浴時間過長發生的意外。但是必須儘快……儘快……儘快……在這該死的沙丁魚遊戲結束之前。泰德在那裡?那姑娘呢?泰德從黑暗中磕磕絆絆地來了,上氣不接下氣。

  「如何?」

  「她已經走了。」

  「你只去了這麼一會兒,連個屁都別想找到。如果交叉搜索……」

  「我一個人怎麼個交叉法?我和你在同一條船上。我告訴你,她的思維模式絕對不在公館的任何地方。她走了。」

  「有人注意到她離開嗎?」

  「沒有。」

  「老天!出了公館!」

  「我們最好也離開這兒。」

  「是的,但我們不能逃。只要從這裡出去,我們就有一整晚的時間找她。但是我們必須若無其事地離開。『金屍』在哪裡?」

  「在放映室。」

  「看演出?」

  「不。還在玩『沙丁魚』。他們擠作一堆,真像罐頭裡的沙丁魚。整幢別墅裡沒擠在那兒的人幾乎只有我們了。」

  「被獨自留在外面的黑暗中,嗯?來吧。」

  他緊緊地抓住泰德顫抖的手肘,推著他朝放映室走去,邊走邊可憐地呼喊:「喂……你們大家都在哪裡啊?瑪麗亞!瑪——麗——亞!大家都在哪兒呀?」

  泰德發出了一聲歇斯底里的哽咽。賴克粗暴地搖晃他。「挺住!我們五分鐘以後就能離開這裡。之後你再擔心不遲。」

  「可如果我們困在這裡,就無法找到那姑娘了。我們會……」

  「我們不會被困住。記住ABC①,古斯。大膽,勇敢和自信。」

  ①大膽(Audacious),勇敢(brave)和自信(contident)。

  賴克推開放映室的門。這裡也是一片黑暗,但卻有擁擠的許多身體發出的熱量。「喂,」他喊,「你們在哪兒?只有我一個人了。」

  沒有回答。

  「瑪麗亞。我一個人在黑暗裡。」

  一聲含混不清的咕噥,然後是哄堂大笑。

  「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瑪麗亞喊,「你錯過了所有的樂趣,可憐的寶貝。」

  「你在哪裡,瑪麗亞?我是來道晚安的。」

  「哎,你不能走。」

  「對不起,親愛的。現在晚了,明天我還得去詐騙一位朋友呢。

  你在哪兒,瑪麗亞?」

  「到臺上來,寶貝。」

  賴克走下通道,感覺到了臺階,然後登上舞臺。他感到冰冷的放映球的邊緣抵在他身後。一個聲音叫道:「好吧。現在我們抓住他了。燈光!」

  放映球裡湧出白色的燈光,賴克晃得眼花繚亂,什麼都看不見。舞臺周圍座位上的客人們鼓噪哄笑,隨即失望地喊叫起來。

  「哦,本,你作弊,」瑪麗亞尖聲喊道,「你還穿著衣服。不公平。我們抓住的每個人都跟初出娘胎時一樣純潔,一絲不掛。」

  「下次吧,親愛的瑪麗亞。」賴克向前一伸手,開始優雅的欠身道別,「尊敬的夫人。我向你表達我的謝意,為……」他震驚不已地停住話頭。他袖口雪白耀眼的花邊上,一塊不祥的紅色斑點。

  懾人的寂靜中,花邊上現出第二塊紅斑,接著是第三塊。賴克猛地抽回手,一滴紅色液體濺在他面前的舞臺上,隨後,一連串微微閃爍的暗紅色小水滴緩緩地、不斷地滴落下來。

  「血!」瑪麗亞尖叫起來,「那是血!樓上有什麼人在流血!

  看在上帝的份上,本……你現在不能離開我。開燈!開燈!開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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