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爾弗雷德·貝斯特 > 被毀滅的人 | 上頁 下頁


  「你——我是想說,你們好。」

  「那個坐在地板上的胖傢伙是沃利·切威爾,建築師,二級。

  坐在他大腿上的金髮女人是瓊,他的妻子。瓊是個編輯,二級,正在和艾勒瑞·威斯特聊天是他們的兒子蓋倫。蓋倫是個工學院的在校大學生,三級……」

  年輕的蓋倫憤怒地指出,他剛剛晉升了二級,而且已長達一年無須使用語言交流了。鮑威爾打斷了他,在姑娘理解能力的範圍之外向他解釋自己為什麼故意犯了這樣一個錯誤。

  「哦,」蓋倫對姑娘說,「是的,我倆同是三級的兄弟姐妹。你在這兒我真是太高興了。這些看透人心、高深莫測的高級透思士已經讓我有點害怕了。」

  「哦,我說不清。我一開始也被嚇著了,但現在不害怕了。」

  「這是女主人,瑪麗·諾亞斯。」

  「你好,要小魚烤麵包嗎?」

  「謝謝,看上去很可口,鮑威爾夫人。」

  「現在來做個遊戲如何?」鮑威爾忙不迭提出,「有人要做猜字畫謎嗎?」

  在門外,傑瑞·丘奇蜷縮在石灰石拱門的陰影中,他緊貼在鮑威爾別墅的花園門外,用他的整個心靈傾聽著。他冷,他不出聲,他一動不動,他餓。他滿腹怨懟,滿腔仇恨,他心懷蔑視。他餓。他曾經是個二級超感師——現存卻餓得要命。造成如此現狀的根源是那條兇險不祥的放逐法令。

  透過房緣薄薄的楓木鑲嵌板,多重疊加的思維圖形滲透出來:一個不斷變化、交叉繁複、讓人無比喜悅的圖樣,而丘奇,級別被撤銷的二級超感師,過去十年中僅能依靠貧瘠淺薄的語言滿足饑火難耐的大腦的需求,他渴望與同類交流,重返超感世界。

  「我提到德考特尼是因為我剛遇到的一個病例,可能與他的情形相似。」

  那是奧古斯塔斯·泰德,正在巴結@金斯。

  「哦,真的嗎?非常有趣,我想比較一下記錄。事實上,我之所以來地球,就是因為德考特尼要來,可惜德考特尼現在——唔,來不了」@金斯顯然用詞謹慎、感覺上泰德正在追查什麼,也許不是,丘奇推測。但這兩人來了一次含而不露的思維屏蔽和反屏蔽的較量,就像感應到對方氣場的兩個決鬥者彼此來回兜圈子。

  「哎,透思士。我覺得你那樣對待那個姑娘太過分了」

  丘奇喃喃自語:「看這意思,鮑威爾,那個把我踢出行會的混蛋假聖人又準備居高臨下沖那個律師宣講道學了。」

  「可憐的姑娘?說傻丫頭才對,鮑威爾。我的上帝,你可真是越來越會選字眼了。」

  「她只是個三級。公平點。」

  「我受不了她。」

  「你覺得這樣做對嗎?這麼看一個姑娘,卻要和她結婚?」

  「別充浪漫的傻蛋,鮑成爾。我們只能和透思士結婚。既然如此,我當然願意找一張漂亮臉蛋兒。」

  起居室裡的猜字畫謎遊戲還在繼續。那個叫諾亞斯的女人正努力用一首古老的詩拼出一個圖形①。

  那是什麼見鬼的玩意兒?玻璃杯裡的一隻眼睛?哎?哦,不是玻璃杯,是啤酒杯②。簡單。眼睛在啤酒杯裡,愛因斯坦③。

  ①出自英國維多利亞時代著名詩人和評論家馬修·阿諾德(MatthewArnold,1822—1888)名詩《多佛海灣》。

  ②詩歌圖形拼出的是一隻帶著一個眼睛的啤酒杯(因為杯右邊有把手的痕跡所以不是玻璃杯),啤酒杯英文為「stein」,而眼睛是「eye」,連起來就是「Eyeinastein」,打一人名,謎底是愛因斯坦(Einstein)。

  ③這句話和下文中出現的一些描述都是用丘奇的口吻來說的。

  「你覺得讓鮑威爾來做這個工作如何,艾勒瑞?」那是切威爾,帶著他的假笑,挺著那個大主教的肚子。

  「當行會主席?」

  「是的。」

  「非常能幹。浪漫,但是能幹。如果他是個已婚男人,真是最佳人選了。

  「那就是他的浪漫之處。他很難確定一個姑娘。」

  「你們這些超感大師不都是這樣麼?感謝上帝我不是一級的……」

  廚房裡傳來打碎玻璃的聲音,「傳教士」鮑威爾又在訓誡那個小人古斯·泰德。

  「別在意玻璃,古斯。我只能摔碎它來為你打掩護。你像一顆超新星一樣輻射著焦慮。」

  「去你的,我才沒有呢,鮑威爾。」

  「去你的吧。沒有?本·賴克是怎麼回事?」

  小個子真的戒備起來了。可以感覺到他思想的外殼變硬了。

  「本·賴克?哪來的本·賴克?」

  「你帶來的,古斯。一整晚他都在你的頭腦裡翻騰著。我沒法視而不見。」

  「不是我,鮑威爾。你一定是接收了別的思維。」

  思維中出現了一匹馬大笑的圖像。

  「鮑威爾,我發誓我沒……」

  「你和賴克搞在一起了嗎,古斯?」

  「沒有。」但是你可以感覺到一重重思維屏障猛地砸下來,堵死了思維的通路。

  「要從過去的教訓裡汲取經驗,古斯。賴克會讓你陷入麻煩的。當心點。記得傑瑞·丘奇嗎?賴克把他給毀了。別讓那種事在你身上重演。」

  泰德移步回到起居室;鮑威爾則留在廚房裡,冷靜而遲緩地清理破碎的玻璃。丘奇靠在後門上,身體僵硬,抑制著自己心中沸騰的仇恨。切威爾家那個小夥子正在律師的女朋友面前賣弄,唱了一首情歌,同時用思維勾畫出各種影像與歌聲相伴。大學裡的把戲。妻子們正在用正弦曲線激烈爭論。@金斯和威斯特正在交流,他們隔行交織的思維語言組成了複雜的感官圖像,令丘奇的精神饑餓感更加強烈。

  「你想要杯喝的嗎,傑瑞?」

  花園的門打開了。鮑威爾的側影出現在光線中,手裡舉著一杯冒泡的飲料。柔和的星光照亮了他的面孔,深深凹陷的雙眼充滿了同情和理解。丘奇手足無措,大腦一片茫然。他爬起身來,膽怯地接過那杯遞給他的飲料。

  「別把這個報告行會,傑瑞。我這麼做是壞了規矩,會倒黴的。我經常破壞規則。可憐的傑瑞……我們應該為你做點什麼,十年也太長了……」

  突然間,丘奇用力將飲料潑到鮑威爾臉上,隨後轉身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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