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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奧登憑直覺回答,「會痛。」(其實不會,不會有身體上的疼痛。不過長老們一般都避免同普通人接觸。

  一次莽撞的碰觸真的會傷到他們。不過普通人沒事,完全沒事。)崔特不會被騙過去。在這方面,他的本能向來準確無誤。他說:「根本不會痛。」

  「就算不痛,可是我們這樣也不對啊。我們還需要一個情者。」

  而這時的崔特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他只是說:「我就是想要。」

  一切終歸要發生,奧登也註定會屈服。他屈服了,即使是最理智最具有自我意識的理者,此刻也難以抗拒本能的誘惑,就好像那句老話,「大家都會做,不承認的是騙子。」

  自那以後,每次會面時崔特總要跟他交媾。即使不用觸手,他們也會將身體邊緣相互融合。在快感的誘惑下,奧登不但不再抗拒,反而極力配合,主動閃爍著身體。其實,在這方面,他的能力要比崔特強。可憐的崔特,雖然欲望比較旺盛,每次都情緒高漲,全力以赴,可是笨拙的身體上卻只能閃出一點點可憐的光斑,而且參差不齊,幾乎難以辨認。

  奧登則不同,他可以把全身都變成半透明色,可以克服心中的窘迫,使自己全心全意地滲入崔特的身體。

  他們已經能完全浸入對方的表層,奧登可以感受到崔特表皮下堅實身體的脈動。殘缺的交媾充滿了歡娛,也帶來揮之不去的負罪感。

  後來,每次交媾結束以後,崔特總感到疲憊不堪,還有莫名其妙的氣惱。

  奧登勸他:「崔特,我以前就跟你說過,我們還需要一個情者。這種事本應如此,你大可不必生氣。」

  崔特便回答:「那我們去弄個情者來。」

  弄個情者!崔特的腦子生來只有一根弦。奧登不敢確定,自己是否能把生活的複雜性跟這個傢伙講清楚。

  不過他還是試著解釋:「事情沒這麼簡單,我的右伴。」

  崔特可不理會那麼多,徑直說:「去找長老,你跟他們熟,他們會解決的。」

  奧登嚇了一跳,「我不去,至少現在不去。」他繼續說著,不知不覺間恢復了平時那種循循善誘的口氣,「時機還不到,或者說我自己還不是非常清楚。要等到……」

  崔特根本沒在聽,他只是說:「我去找。」

  「不行!」奧登幾乎嚇趴下了,「這事你不要管,我跟你說了時機還不到。相信我,我受過這方面的教育,我懂。不像你們撫育者,什麼都不用管,什麼都不用學,除了……」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他心裡其實明白,這不過是託辭。他只不過是不想對長老有一丁點冒犯,不想傷害目前他與長老的融洽關係。幸好崔特聽到這話的時候沒有生氣的意思。奧登甚至猜想,崔特心裡完全認為這世上本來就沒什麼可學的,而自己剛才的話也就根本算不上什麼侮辱。

  不管怎麼樣,情者的問題依然存在。在那以後,他們偶爾還會交媾。事實上,他們的欲望與日俱增。儘管這種殘缺的交媾不乏歡娛,可是終歸不能帶來真正的滿足。每次過後,崔特都愈發想找個情者來。而奧登則把自己深深埋入浩瀚的知識當中,以此來逃避這個惱人的問題。其實,面對羅斯騰的時候,他好幾次差點要提出情者的事來。

  羅斯騰是他最熟的長老,也是對他個人興趣最大的。長老們全都長得一模一樣,他們從來不會改變,從來不。他們的體形外貌都是固定的,比如眼睛永遠長在同一個位置。更要命的是,所有人的眼睛都長在同一個位置。他們的軀殼也並不完全是堅硬的,可是卻完全不透明,永不閃爍,永不消散,永遠不能與同類相互滲入。

  他們的體積並不比普通人大,但是重得多,因為身體的密度更大。平時他們都會儘量避免與普通人柔軟綿延的身體組織接觸。

  在小時候,很小很小的時候,奧登的身體還像情者妹妹那樣輕薄柔軟,可以隨意飄動,那時曾有個長老接觸過他。當時他根本不知道那是誰,但後來他瞭解到,所有長老都對年幼的理者有興趣。那時,奧登曾伸手去觸摸一位長老,僅僅是因為好奇。當時那位長老驚懼地連連後退。事後他的撫育者父親狠狠罵了他一頓,告訴他長老是不可以觸碰的。

  這次責駡奧登終生難忘。長大一些以後,他知道長老的身體結構排列緊密,不能忍受外來物體的滲入。奧登想知道普通人是不是也會這樣。另一個年輕理者告訴他,自己曾不小心碰到一個長老,那位長老差點折成兩段,而自己卻毫無感覺。不過奧登不敢確定他是不是在吹牛。

  生活中的禁忌不止於此。奧登喜歡用身體摩擦洞穴的石壁,這樣很好玩。身體滲入岩壁的時候,他會有一種溫暖而舒服的感覺。孩子們都喜歡這麼幹,不過隨著他漸漸長大,這個動作的難度也越來越大。即使如此,他仍舊能使自己的表層滲入牆內,仍舊很舒服。不過他的撫育者發現他這個把戲以後,又罵了他一頓。他不服氣地說,他的妹妹天天都這麼幹,他見過。

  「你們不一樣。」父親說,「她是個情者。」

  還有,有一次他在研讀一份記錄文檔的時候——那時他已經更大了——他把自己身體的結構隨便改了改,使身體尖端淡化消散,這樣他就可以從文檔中滲過。後來他常常在學習的時候這麼做,給自己帶來一點麻癢癢的快感,學習效果也更好,完了以後睡得也更沉了。

  不過當撫育者看到這情形以後,還是罵了他一頓。

  父親當時那種強烈的反應,粗暴的語氣,到現在回想起來,還讓奧登覺得不舒服。

  那時候沒人給他講交媾的事。他們只是給他灌輸各種知識,包羅萬象,只有交媾的事從不提及。也從來沒人給崔特講過,可他是撫育者,生來就懂。當然,等到杜阿最終出現以後,一切不言自明,雖然她的理論知識恐怕比奧登還少。

  不過她的出現跟奧登毫無關係,完全是崔特一手操辦的結果。是的,就是崔特,那個向來害怕長老,每次遇到都會默默躲開的崔特;那個缺乏自信,連對奧登都充滿崇拜的崔特;那個一向被動的崔特。崔特,就是那個崔特。

  奧登歎了口氣。崔特正漸漸進入他的腦海,他正向這邊走來。他能感應到右伴笨拙而充滿欲望的氣息。這些日子裡,奧登少有時間考慮到自己,現在他終於覺得應該多花些精力,把這些千頭萬緒的想法梳理一下了——「你來了,崔特。」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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