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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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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孚說:「下一位是誰?你們哪一位還有話要說?還有指控嗎?還有任何花樣嗎?」他的聲音低沉,透出惡毒的口氣。 阿貝爾說:「好,以上是斯汀的發言,我們暫且擱下。現在輪到瓊斯和我,我們是為另一件事來的,我們想見見那名太空分析員。」 發孚的雙手原本放在辦公桌上,現在那兩隻手舉起再放下,抓住桌子的邊緣。他的兩道黑眉毛則靠到了一塊兒。 他說:「我們拘留著一個弱智的男子,他自稱是個太空分析員。我這就派人把他帶進來!」 在瓦羅娜·瑪區的一生中,她從未、從未夢想到世上竟有許多這麼不可思議的事物。自從她降落這顆名叫薩克的行星,一天以來,每件事物都顯得神奇無比。就連分別關著她與愚可的那兩間牢房,也似乎如夢幻般華麗。例如只要按一個鈕,就有水從一根管子的盡頭流出來。雖然外面的空氣冷得超乎她的想像,但室內的牆壁會冒出熱氣。此外,每個跟她說話的人都穿著十分美麗的衣裳。 她前後待過幾個房間,裡面各種東西都是她前所未見的。現在這間比先前的都要大,可是幾乎空無一物。不過房裡倒是有不少人,包括一位坐在辦公桌後面、表情嚴肅的男士;一位坐在椅子上、年紀很大且滿臉皺紋的老者,此外還有三個人…… 其中之一是鎮長! 她一躍而起,向他沖過去:「鎮長!鎮長!」 但他並不在那裡! 他站了起來,拼命對她揮手:「別過來,羅娜,別過來!」 她整個人穿過了他。她原本伸出手,想要抓他的衣袖,他卻避開了。於是她向前猛衝,腳步踉蹌,整個人就穿過他的身體。一時之間,她就像個泄了氣的皮球。鎮長已經轉過身來,再度面對她,但她只能低頭瞪著自己的雙腿。 她兩條腿都刺入鎮長座椅的厚重扶手,她看得清清楚楚,它的顏色與質感都像真的一樣。那個扶手環繞著她的雙腿,可是她感覺不到。她伸出一隻顫抖的手,五根手指沉入椅套足足一英寸,卻同樣沒有任何感覺,而且每根指頭依然清晰可見。 她尖叫一聲,隨即跌倒在地。她最後意識到的,是鎮長自然而然地向她伸出手,但她從他的臂彎中跌了出去,仿佛那雙手臂是兩塊肉色的空氣。 等到她恢復知覺時,她又坐在一張椅子上。愚可緊緊抓住她一隻手,那位滿臉皺紋的老者則傾身湊向她。 他正在說:「別害怕,親愛的小姐。那只是個影像,你該知道,就是一種相片。」 瓦羅娜環顧四周,鎮長仍然坐在那裡,不過並未向她望來。 她伸手指了指。「他不在那裡嗎?」 愚可突然說:「那是個三維化身,羅娜。他在別的地方,但我們可以在這兒看到他。」 瓦羅娜搖了搖頭。如果愚可這樣說,那就錯不了。但她還是垂下眼瞼,她不敢望向又在那裡又不在那裡的那些人。 阿貝爾對愚可說:「所以你知道三維化身是什麼,年輕人?」 「是的,閣下。」對愚可而言,這也是非比尋常的一天。不同的是瓦羅娜覺得越來越眼花繚亂,他則發現許多事物越來越熟悉、越來越容易理解。 「你從哪裡聽來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在……在我遺忘之前就曉得的。」 在瓦羅娜·瑪區發狂似的沖向鎮長的過程中,發孚始終坐在辦公桌後面,未曾移動半步。 他板著臉說:「很抱歉我不得不把這個歇斯底里的當地女子帶進來,以致打擾了這場聚會。那個所謂的太空分析員堅持要她在場。」 「沒關係,」阿貝爾說,「但我注意到,你那位弱智的弗羅倫納人,似乎對三維化身相當熟悉。」 「我猜,他曾受過良好的訓練。」發孚說。 阿貝爾問:「他來到薩克後,有沒有接受過審訊?」 「當然有。」 「結果如何?」 「沒有新的資料。」 阿貝爾轉向愚可。「你叫什麼名字?」 「愚可是我唯一記得的名字。」愚可平靜地說。 「你認識這裡哪些人?」 愚可毫無畏懼地一一打量眾人的臉孔:「只有鎮長,當然還有羅娜。」 「這位,」阿貝爾一面說,一面對發孚做個手勢,「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大亨。他擁有這整個世界,你對他有什麼看法?」 愚可大膽地說:「我是個地球人,他管不著我。」 阿貝爾轉頭對發孚說:「我認為一個成年的弗羅倫納當地人,不會沒有教養到這般藐視你。」 「即使動用心靈改造器?」發孚輕蔑地反駁。 「你認識這位先生嗎?」阿貝爾再度詢問愚可。 「不認識,閣下。」 「這位是沙姆林·瓊斯博士,他是星際太空分析局的一位重要官員。」 愚可仔細望著他。「那麼他該是我的長官之一。可是,」他以失望的口吻說,「我不認識他,也或許只是我記不得了。」 瓊斯沮喪地搖了搖頭:「我從來沒見過他,阿貝爾。」 「這倒值得大書特書。」發孚喃喃道。 「現在聽好,愚可,」阿貝爾說,「我準備告訴你一個故事。我要你全神貫注聽我說,並且用心想一想,好好想一想!你明白我的話嗎?」 愚可點了點頭。 阿貝爾說得很慢,有好長一段時間,他的話語是室內唯一的聲音。他說到一半時,愚可就合上眼睛,而且緊緊閉起來。他使勁抿著嘴,雙手舉到胸前,頭部則向前傾。一看就知道,他處於巨大的痛苦中。 阿貝爾一路說下去,將發孚大亨當初報告的許多事件重組起來。他提到那封有關大難的電訊,提到它被截收,提到愚可與X相遇,提到心靈改造器,提到愚可如何被發現、如何被帶到弗羅倫納,提到那位替他做過診斷而旋即去世的醫師,還提到他逐漸恢復的記憶。 他說:「這就是整個的經過,愚可。我把它原原本本告訴了你,有沒有哪件事聽來是熟悉的?」 愚可緩緩地、痛苦地說:「我記得最後一部分,你知道的,就是最後幾天。我也記得更早的一些事,或許是那名醫生,那是我剛開始說話的時候。這些記憶非常模糊……可是也只有這些了。」 阿貝爾說:「但你的確記得更早的事,你記得弗羅倫納的危機。」 「是的,是的。那是我記起的第一件事。」 「那麼你不能記起之後的事嗎?你在薩克著陸,遇到一個人。」 愚可呻吟道:「我不能,我記不起來。」 「試試看!試試看!」 愚可抬起頭,蒼白的臉孔被汗水濕透。「我記得兩個字。」 「什麼字,愚可?」 「它沒有意義。」 「反正告訴我們就是。」 「它和一張桌子聯想在一起,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非常模糊。我想我是坐著,也許吧,另外一個人也坐著。然後他站起來,低頭望著我,就冒出了那兩個字。」 阿貝爾很有耐心。「什麼字?」 愚可雙手握緊,悄聲道:「發孚!」 除了發孚之外,每個人都站了起來。斯汀尖叫道:「我早就說過。」接著便發出尖銳的咯咯大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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