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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第十一章 格裡邁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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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再次坐進氣翼車——三人都坐在前面,貝萊照例坐在中間,左右兩側都感到被緊緊夾著。雖然他倆只是不能違背命令的機器,但對於他們無微不至的照顧,貝萊心中仍充滿感激。

  但他隨即想到:為什麼要拿「機器」這兩個字來貶損他們呢?在這個好壞無常的宇宙裡,他們即使是機器,也是兩台好機器。我並沒有權利把「機器和人類的區分」置於「好與壞的區分」之上。而且,至少就丹尼爾而言,我無法將他想成機器。

  只聽吉斯卡說:「我必須再問一遍,先生,你覺得還好嗎?」

  貝萊點了點頭。「相當好,吉斯卡,我很高興有你倆陪著我。」

  此時天空幾乎全是一片白色——更正確地說是灰白色。微風陣陣吹拂,帶來相當的涼意,直到上了車才暖和起來。

  丹尼爾說:「以利亞夥伴,剛才我一直在仔細聆聽你和瓦西莉婭博士的對話。我並不希望駁斥瓦西莉婭博士的言論,但我必須告訴你,根據我自己的觀察,法斯陀夫博士是個既親切又有禮貌的人。據我所知,他從未有過任何殘酷的作為,而且無論我怎麼想,也想不到他曾經犧牲別人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貝萊仿佛在丹尼爾臉上看到了無比的真誠,他忍不住問道:「即使法斯陀夫博士其實既殘酷又自私,你能對他作出負面評價嗎?」

  「我至少能保持沉默。」

  「但你會這麼做嗎?」

  「在瓦西莉婭博士完全誠實的前提下,我如果說謊,就是對她提出不當的質疑,因而會對她造成傷害;而如果我保持沉默,則會傷害到法斯陀夫博士,因為他所受到的正確指控將更加坐實。上述這兩種傷害,如果在我看來強度大致相等,我就必須保持沉默。一般而言,在所有的條件大致相等的情況下,主動作為所導致的傷害,總是超過了被動的不作為。」

  貝萊說:「所以,即便第一法則宣稱『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或因不作為而使人類受到傷害。』它前後兩部分其實地位並不相等?根據你的說法,採取或不採取行動,導致的錯誤總是前者比較大?」

  「這些字句只是大概的描述而已,以利亞夥伴,真正的三大法則其實是正子徑路中那些『正子電動勢』的恒常變化。我沒有足夠的知識用數學來描述這件事,但我很清楚自己會怎麼選擇。」

  「如果幾乎會造成相等的傷害,那麼在採取與不採取行動之間,你總是會選擇後者?」

  「一般而言是這樣的。此外,如果幾乎會造成相等的傷害,那麼在說實話和說謊之間,我總是會選擇說實話。同樣的,這也是一般而言。」

  「而現在這個情況,既然你已開口駁斥瓦西莉婭博士,造成了她的傷害,唯一的解釋就是你在說實話,所以第一法則沒有足夠的力量阻止你?」

  「正是這樣,以利亞夥伴。」

  「然而事實上,即使剛才那番話是不折不扣的謊言,你還是可能一字不漏地說出來——只要法斯陀夫博士事先對你下了一道足夠強的命令,要求你在必要時那麼說,而且拒絕承認你曾接到這樣的命令。」

  丹尼爾頓了頓,然後才說:「正是這樣,以利亞夥伴。」

  「情況可真是複雜,丹尼爾——但你還是相信法斯陀夫博士並沒有謀殺詹德·潘尼爾?」

  「根據我和他相處的經驗,以利亞夥伴,我判斷他是個誠實的人,絕對不會傷害詹德好友。」

  「然而,針對他是兇手的指控,法斯陀夫博士自己竟然提出一個強而有力的動機,另一方面,瓦西莉婭博士則提出一個完全不同的動機,不但同樣強而有力,而且甚至比前者更可恥。」貝萊沉思了一下,「這兩個動機,無論哪個公之於世,普天下都會相信法斯陀夫博士確實有罪。」

  貝萊突然轉向吉斯卡。「你怎麼說呢,吉斯卡?你認識法斯陀夫博士的時間要比丹尼爾來得長,根據你對博士人格的瞭解,你是否也同意法斯陀夫博士不可能犯下這個案子,不可能毀掉詹德?」

  「我同意,先生。」

  貝萊凝視著這個機器人,心中難免有幾分懷疑。他不如丹尼爾那麼先進,所以他的證詞能有多麼可信呢?他會不會身不由己,被迫對丹尼爾所作的選擇照單全收呢?

  他又問:「你也認識瓦西莉婭博士,對不對?」

  「我和她非常熟。」吉斯卡答道。

  「我猜,你還很喜歡她。」

  「我照顧了她許多年,她從來沒有帶給我任何麻煩。」

  「即使她曾任意修改你的程序。」

  「她的技術很高明。」

  「她會不會說謊誣陷她的父親——我是指法斯陀夫博士?」

  吉斯卡遲疑了一下。「不會的,先生,她不會這樣做。」

  「那麼你是說,她所講的都是實話。」

  「也不完全是這樣,先生,我只是說她相信自己是在說實話。」

  「可是,如果事實上,她父親的為人真是丹尼爾所說的那樣,她又為何要相信他做過那些邪惡的事呢?」

  吉斯卡慢條斯理地說:「她年輕的時候受過不少委屈,而她將問題通通歸咎於法斯陀夫博士,況且,在某種程度上,這些不幸確實是他的無心之失。在我看來,會有那樣的結果根本不是他的本意。然而,人類不像機器人,並非幾個直截了當的法則就能規範。因此大多數的時候,人類各種動機的複雜性都是很難判斷的。」

  「有道理。」貝萊喃喃道。

  吉斯卡問:「你是否認為,想證明法斯陀夫博士是無辜的,已經沒希望了?」

  貝萊雙眉緊鎖。「有可能。目前為止,我看不到任何希望——如果瓦西莉婭博士照原定計劃,公開說出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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